“我的楼房掉了……现在我和家里人在田里……不知道怎么办?”尼泊尔地震第七天,夏暮从乡下父母家发来微信。终于有了消息,让我们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一点。想起4月初,飞抵加德满都,疲惫地走出机场,见到有人举着我们三个的名字,好像见到亲人。
“我就是Giri Shyam Hari,你们的导游,中文名字叫夏暮。”“这么美的中文名字!”我赞叹。矮墩墩的导游回头,孩子气地咧嘴一笑,露出白白的牙齿。
这是我们认得的第一个尼泊尔人。当晚,在繁华的泰米尔区,跟着夏暮穿过车水马龙,去一家餐厅吃尼泊尔的第一顿饭。
夜幕四合,霓虹灯亮起来,餐桌旁的落地窗敞开着,庭院里万物生长。夏暮有点拘谨,要按规矩坐到边上独自吃,被我们叫住,“我们不是旅游团,有很多问题要问你呢。这十几天,你就和我们一起吃吧。”他又咧嘴一笑,答应了。
他是尼泊尔国际语言学院二年级的研究生,英语专业,同时已学了两年多汉语。学了两年多……才这水平?不过,想想咱中国人英语从小学念到大学还大多是哑巴,人家学了两年多就敢当汉语导游,不知甩我们多远了啊!
第二天早上见面,发现他眉间点了一个红痣,我笑问:“男生也点这个?”他认真回答:“点了提卡,一天都平安呢!”是吗?那我明天开始也点,用口红。又见他露出白白的牙齿。同行的摄影师说:“尼泊尔人的牙齿,比我们中国人的白呢!”
夏暮的三星手机跟摄影师的那个长得一模一样,他们互加了微信。我和他在餐桌上交换了邮箱,并试发成功。他的手机,很多时候是当词典派用场的——说不出某个汉语了,迅速掏出来查,若查了还是不能让我们明白,再查英语怎么说。每查到一词,他就咕哝一阵,加深印象吧。
多亏有这宝贝词典,使我们的交流远远超出了日常会话。从“佛陀的眼睛”谈到印度教教义,从微信谈到facebook、twitter……打开宾馆电视机,看见尼泊尔人正热烈谈论一个话题,有时激烈交锋,怎奈我这文盲一句听不懂。一次在路上,司机打开收音机,又像是一个谈话类节目,我忙问他们这么激动在说啥,夏暮说“人民在问政客”,罢工、宪法,还有人民生活,各种各样人民关心的问题都可以打电话到电台这个节目,电话很难打进去的。
用汉语交流中,也闹了些笑话。一天早餐,摄影师点米粉,可等到上咖啡了还没见米粉的影子,夏暮却说已经上过了撤走了,“刚才盛在圆圆的碟子里的。”盛在圆圆的碟子里的,不是蜂蜜么?原来,他以为,蜂蜜叫蜜蜂,不就是米粉嘛!还有一次,打电话跟他说,请在刚才分手的地方接我们,却怎么也等不到人,再打电话告诉他,我们已经在刚才say goodbye的地方了,他恍然大悟,很快就和司机赶到了。原来,他还不识“分手”这词。于是,我叮嘱两位同伴:不要用比初级班深的词去干扰夏暮同学,要帮他循序渐进地学好汉语。
在尼泊尔各地走了一大圈,回到加德满都,夏暮不必住酒店了,而回自己的小家。他新婚才一个多月,妻子研究生毕业,但要等一年才能拿到资格可以去教高中,现在只能教初中。他自己则打算毕业后当专职导游,有机会还要到中国读研究生……
震后第八天,邮件依然不通,无家可归的夏暮仍与摄影师微信交流,大概写中文太累了,他改写英文。这回,轮到我当翻译了——
“上面的图片是我家,一层完全毁了,其余两层部分损坏,也不能住人。我设法买到了帐篷,但我们没有足够的食物。政府还没提供任何援助……这里的生活太困难了,没有房子,没有钱,没有食物。我好痛苦。可我不能和家人一起哭,因为尼泊尔男孩不能哭。我不知道怎么办。如果可以,请帮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