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办公室坐着很无聊,于是,下去走走,进了一家旧书店。
那是一间只有20平方米的书店,门口坐着一个中年妇女,算是看管书店,并兼收银的。
我很习惯地抬头,往上面的书架看去,环顾一周,在靠右的一排,有两本有些泛黄的套册吸引了我。于是,搬来梯子,爬上,援手取出,翻开第六十八回,仔细地阅读起来,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欣赏起来。
店门被推开,进来了一个六旬左右的老头,上身穿着汗背心,下面是一条米青色的西装短裤;头发有些稀疏,或者也只能看到前额有几缕,向着一边弯去,倒也整齐不乱;手里叼着一根烟,正青烟袅袅着。他显然和店员很熟,随聊了几句,就注意到了我。走到梯子边,看了看我正在看的书,就说道:“你看的是下册,看翻页的厚度,应该是‘师旷辨新声’吧?”
我一下就呆了,原本有些轻视他的我,被他的言语所折服了,也诧异着。
下得梯子,和他迎对而坐,开始谈论起师延的“濮水”之“清商”靡靡之乐;有十六玄鹤飞集于宫门之栋,再奏,其鹤飞鸣,三奏,左右各八,延颈而鸣,舒翼而舞,是为“清徵”;有玄云骤雨,裂帷舞瓦,令人惊惧的“清角”……和他相谈甚欢,谈到精彩之处,相与抚掌,手舞足蹈,不能自已。
于是,延伸开来,谈了一些其他的典籍,诗篇。
彼此留了电话号码。
之后也约了一次,在附近的一个茶坊。谈着柳永的婉约,谈着周邦彦的颂歌和长调,阮籍的引典,苏轼的豪放的悲哀……
之后又电话他,无人接听。之后再电话他,号码已经不存在了。
失落之余,再去那家旧书店,询问店员,那个周老夫子怎么毫无音讯。店员说,他因为心肌梗死,已经仙逝了。我,悲哀着,一下坐在了地上……
之后的几天,我有些失落,甚至有些哀痛。
我失去了一位“书友”,一位“谈友”,我们因一本书而结缘,因很多书而相谈甚欢,因诗书而成了忘年之交。如今,他仙去了,我怀念着他,并永远记着他……
每当想他了,我就会打开那套1955年“冯梦龙版”的《东周列国志》,就会翻到第六十八回,去领略一番“商,徵,角”,其实,却想承载一番对他的,很深的思念。
而,没有他其他的联系方式,没有他家的地址,而只有他的声音,他的言谈,还萦绕在我的耳边,会不时地回荡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