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又一次情不自禁
在海南,我看到,在本应上课的时间里,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一些小姑娘陪着游客照相,缠着游客要钱。她们脸蛋上涂了胭脂,她们胸前的小花包里装着挣来的零钱。我问:“想上学?还是想要钱?”小姑娘细声细气:“要钱。”我只有叹气。我本能地回头找她的父母,父母都回避了。她得到了小钱,而她失去的呢?她失去了受教育的时间和受教育的机会,更重要的是,她可能失去人的自尊。
在新疆,我看到在热闹的大巴扎里,好多小男孩在叫卖。他们太小了,还是学龄的小巴郎。在商海里,他们当中也许会出现小商人,但谁能说得清,他们当中有多少辍学的孩子,将来会成为文盲半文盲呢?《一丹话题》的这些话,不是说给孩子的,而是说给大人的。明白而有远见的大人,明白而有远见的民族,看到这样的数字能不动心吗——
1992年的全国初中生辍学率为 5.78%,小学生辍学率为2.19%。财政性教育经费支出占国民生产总值的比例四年来逐年下降,1992年的比例是 2.95%。
同样让人不安的是,教师流失。青年教师弃校、离校、下海、跳槽,在一些欠发达地区成为普遍现象,一时间,孔雀东南飞,教师大逃亡。1992年全国中小学教师流失率为4.9%。为什么?回答几乎异口同声——教师待遇太差,教学科研条件太差。
学生辍学,教师流失,让我想到,小时候,第一次听到“流失”这个词的情景。在镜头前,我又一次情不自禁了:
那是在科教片《泥石流》里,伴随着泥石流暴发的可怕场景,我第一次听到“流失”这个词。从此,一听到这个词,就有一种不祥之兆。眼前的教师流失,也不是好兆头。土壤流失了,秧苗怎么办?教师流失了,教育怎么办?教育搞不好,明天的经济会怎么样?冰心老人曾经痛心疾首地说:“我们不能坐视堂堂一个中华民族在21世纪变成文化沙漠。”绿洲一点一点流失,于是就变成沙漠。从这个意义上说,眼前的教师流失,是不是我们应当关注的信号呢?
节目播出后收到观众来信,我看重他们的呼应:
《一丹话题》谈到了教育界的流失问题。流失,将给教育带来灾难性的后果,人称“大出血”。我们可不可以把教育界流失看做是贫困的教育界中贫困教师的一种生存逃亡、自我安置呢?这样下去,流失将变成泥石流和雪崩。(安阳师范王志平)
《一丹话题》中谈到教育问题,引起我无限感慨和惆怅,也看到了希望,我是个农村小学教师,耳闻目睹又亲身体会了农村教育中出现的问题,和农村小学教师遭受到的冷遇。十分痛心,无力回天,提供点素材,请你向全社会呼吁。(河南邓州王平章)
更让我动心的是《关于扶贫的对话》。当我走进广西都安的时候,尽管对那里的贫困程度做了思想准备,但我还是震惊了。县政府的车开不了,没有钱买汽油,借了油票才开车上了路。
窄窄的路挂在石山上,车颠簸着,不敢往路下面看,索性随它去了。乱石遍布的山上,零星种着庄稼,山坡上的地块儿小得只能种三五棵苞谷,一场大雨,水土流失,有的地块儿就可能被冲没了。路,到了尽头,一块石碑告诉路人:这条路是澳大利亚援建的。唉!没有路了,我们徒步走进一条山沟,县长说,这里从来没有记者来过。这里人均年收入在200元以下的有15.7万人,全部家产折价不到100元的有1750户。
在闭塞和贫困的环境里,人穷得没了表情。我们给孩子文具,可上不了学的孩子不认识橡皮,我只好用铅笔画了一个小人儿,又用橡皮擦掉,让孩子明白橡皮是干什么的。孩子不好奇,也不羞怯,眼睛里一片空白,我一阵心疼。
走进一户人家,家徒四壁,壁也是残破的,锅里煮着黑乎乎的野菜,撒一把苞谷粉,那就是娘俩儿的饭。摄像杜禹一边拍摄,一边流泪,镜头里老人的形象模糊了,杜禹捐给老奶奶100元钱,“用这钱去买两头小猪养起来吧”。老人茫然,她不认识100元的钞票。县长说,一条山沟也破不开这100元钱。老人家拉住杜禹:“你是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