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杨梅的季节都极短。往年的弄堂里,到了这个时节总有个外地男子来卖杨梅。他不吆喝,不让还价,甚至不许人随便碰他的果子,而一筐杨梅却速速见底。他每次都戴斗笠,我不记得他的眉眼。今年迟迟未见他来,在水果店胡乱买的一小堆杨梅,色泽模样丝毫不差,吃着却是僵的,想象中杨梅的酸甜并未在口中崩裂开来。
樱桃上市了。这世界已经进步到随手点开手机里的美食APP,隔日便有珠玉般的果子送上门来。喜欢樱桃,有一个重要的理由。有个旧友说过,天气尚未大热,一碟樱桃加半瓶香槟,虽南面王不易。这个悲观享乐主义者很久没更新过博客了,夏初买一盒樱桃来吃,也算对她遥遥致意。樱桃是文人小品画常见的题材,丰子恺先生画过的樱桃里,有题了“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的,也有“樱桃豌豆分儿女/草草春风又一年”的款识。前一幅画里的酒盅、高脚果盘、烟盒、木格窗和芭蕉叶,想来更贴合老友的心境。
这个季节的水果其实并不多,但还是有人在水果摊前,把一箱杏子认作了琵琶,我窃笑不已。枇杷的黄让人看着眼前一亮,杏黄则带着微红,是一种往里收的颜色。用花草树木来定义颜色是简单明了的方法,不过很多人的色谱没有那么细致。荔枝的甜让人无法贪嘴,但略微冰镇闲来拈几个剥食,仍是夏日里的一种享受。
绣球花压弯了枝条。绿化带和公园里规规矩矩的绣球没什么看头,最好是偏僻的山道或者荒村破庙旁,赫然见到一丛开得疯狂的绣球,简直可以用来做一篇玄幻小说的开头。栀子花采来插在小瓶里,香得让人几乎无法集中精神。小区里野生的鱼腥草开着白色小花,其实那只是花瓣状的苞片,四照花也是这样的。夏日的黄昏,站在四照花的花树下等人,满树白花远看如飞鸟投林,心里萌生出小小的矛盾:既期待等的人早点出现,又希望这一刻短暂停留。
夏天无疑已经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