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30日，现代芭蕾《长恨歌》在上海大剧院首演。自该剧排演以来，我始终怀有一份期待与好奇，除了这是上芭首部集结国际团队、采用芭蕾形式表现中国古典题材的舞剧，还源于此剧诞生的机缘。听说编导帕特里克两年前在上海排演《简·爱》时偶遇英文版《长生殿》，被故事深深打动，遂主动提出希望将此改编为舞剧，这才有了两年的孕育和今日的呈现。是什么引发这位德籍编导的创作冲动和情感共鸣呢？现场看完，才发现“共情点”俨然就在剧名中——舞剧以白居易的诗作《长恨歌》为题，两幕剧情也基本将长诗分为上下篇演绎，较为忠实地传达了诗歌的精髓。在编导眼中，“长恨歌”中的“恨”，即失去挚爱的痛楚，如他所言，这种情感“无关肤色，不分国籍，穿越时空，绵绵不绝”……“李先生”和“杨小姐”的故事何时何地都存在着。

　　编导如何“以舞言恨”？笔者观剧后有两点较深的感受。

　　一、“以舞言情”动人

　　舞剧设置的主要角色只有六个：唐明皇、杨贵妃、高力士、安禄山、陈玄礼和月宫仙子。前五者皆为推动剧情不可或缺之人物，剔除了历史中穿插其间的次要人物，令观者一睹即明，不会产生角色混淆。五人中，唐明皇与杨贵妃的舞段以独特的舞步和手势表现了两人在不同阶段的心理状态，比如剧中数次重复的一个场景：“唐明皇将头枕于贵妃腿上侧卧而眠，贵妃以手轻抚爱人之发”，这一鲜明的肢体形象深深印刻在观者脑海中，传达了两人亲密无间的爱恋与信任，既非帝王妃子间的从属关系，亦非肤浅的“以色示君”，成功地达到了“以舞言情”的效果。此外，尽管唐明皇与杨贵妃多数出场时都极尽稳重、大方的仪容举止，但两人私下相处时却也有个性的彰显。例如表现唐明皇与杨贵妃相爱之初的一段双人舞中，被唐明皇从身后抱起的贵妃频频用脚尖在空中闪转腾挪，流露出难得的俏皮和欢畅。然而到了马嵬诀别之际，有序的舞步变得凌乱，克制的情绪也一触即发：无论是贵妃一次次地回身扑向爱人，还是唐明皇失魂落魄的神游形外，都无言地泣诉着恨别的“不能承受之痛”。

　　二、“月宫仙子”点睛

　　“月宫仙子”这一角色并非该剧首创，印象中象征着“命运”、“死神”之类的角色设置在其他剧作中也见识过。此处用“月宫仙子”贯穿全剧不仅不觉多余，还颇有“点睛”之妙。帕特里克这样形容“月宫仙子“一角：在首席小提琴唐明皇、女高音杨贵妃和配乐陈将军、安禄山、高力士组合成的小乐队中，“月宫仙子”就像一名指挥，是这场旷世恋曲的幕后推手。的确，“命运”也许是这出爱情悲剧最富人情味的注脚。在流传至今的关于这段历史的著作中，往往存在着一个自相矛盾的地方：一方面把杨贵妃作为迷惑玄宗淫乱朝纲的罪魁祸首，另一方面又极力颂扬李杨二人矢志不渝的爱情。而观看舞剧《长恨歌》时却全然没有这种模棱两可的感受，舞台上对于谁该为悲剧负责似乎毫无兴趣，通过男女主角的肢体语言传递给观众的只是一场“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的纯粹爱情，这种爱甚至是超脱世俗旁若无人的，因而每当男女主角登场，其他人似乎都成了多余。可惜纯粹的二人世界只存在于梦境。于是“月宫仙子”只能踏着“一声叹息”般的缥缈舞步，眼睁睁看着这对人间眷侣从如胶似漆到阴阳两隔。在舞剧尾声，唐明皇在梦境中与贵妃重逢的唯美场景，犹如一首凝固的情诗。梦，或许是抵抗命运的唯一方法，只是画面太美不忍醒来。

　　编导说，他想把《长恨歌》作为礼物献给他的天堂守护者们，这份情怀在观剧的过程中我能感受到，正是因为“恨”的无可避免，才会更惜“爱”。就主题的表现来看，我认为《长恨歌》是比较成功的，尽管男女主角的感情发展似乎还缺少点层次感，对某些场景如马嵬坡事变戏剧冲突的处理又让人感觉过于简单，但我仍由衷为它叫好。“用世界语言讲述中国故事”，它跨出了实实在在的一步。听说十月上海国际艺术节期间《长恨歌》将修改再演，期待届时它能给我更多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