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成立了一个文学小组

　　我们系里有位教授叫周其勋。他从四川来，在复旦教书。他主要是讲法国文学史，但他对希腊悲剧很有研究，很想开“希腊悲剧”这门课。然而，第一年没有学生报名，没开成。第二年，他还想开这门课，我听到消息后就去报名，为了怕人太少，我就拉了一个叫慎仪的同学一起去报名。慎仪家里有很多戏剧书。哲学家平心送给他很多书，都是进步的书。他是大一的学生。但是两个学生还不能开课。周教授就说，他有个学生不是复旦大学的，是旁听生，按学校规定，三个学生就可以开课了。“不过，”他又说：“三个人坐在课堂里不太像样，到我家去上课。”我们都同意去他家上课。

　　周老师告诉我们，希腊悲剧有三大代表作家。他只教我们索福克勒斯的《安提戈涅》和《俄狄浦斯王》。希腊悲剧有个特点，前面是合唱，歌颂命运。莎士比亚的几部杰作，如《哈姆雷特》等就脱胎于希腊悲剧。周教授一面讲课，一面表演，非常生动。引起我对戏剧很大兴趣。这时我经常看话剧，有时候上课，顾仲彝老师就让我们观看他编剧的《人之初》《三千金》。其间，我还看过苦干剧团上演的《大马戏团》《秋海棠》，姚克的《楚霸王》《清宫怨》等。顾仲彝还请费穆、黄佐临、姚克等著名导演来讲课，使我懂得了戏剧原理。

　　我和慎仪、王树平特别爱好文学，就商量成立了一个“文汇小组”（即文学小组）。蒋礼晓这个时候也在复旦读大一，就一起参加。四个人在课余时间一起讨论文学创作。我们经常去王树平家，因为他就住在学校附近，他家里书很多。他喜欢何其芳的散文。但大家一起讨论得比较多的是西洋文学。蒋礼晓只读了一年就离开了学校。在大学里，我算是真正学到文学了，读了许多原版书。知道了莎士比亚是马夫出身，常到后台看别人演出，竟然写了很多剧本。他一个马夫到底是怎么写出这么好的剧本的？我想，他看书多，知道很多故事，加上实践，所以获得了成功。

　　我能进复旦大学西洋文学系攻读外国文学，是因为我在格致公学学过英文，英语听课已没有问题。复旦是学分制，自己选课，除主课外，我选读心理学、逻辑、欧洲历史，我都去听。有时一天只有一课。上午一课，或下午一课，在圣约翰附中读书时我已看过一些外国小说，觉得不够。虽然我读的必修课是戏剧方面的，但我有时间还是大量看西方小说，如狄更斯、哈代等作品。这时已是太平洋战争爆发之后，上海处在日军控制之下，进步书不许卖。尽管这样，还是有些书流到书市上，我和王树平就去淘旧书。

　　我家附近的大观园浴池旁边有个旧书摊，巴金等办的文化生活出版社出版的托尔斯泰《安娜·卡列尼娜》《复活》，屠格涅夫《贵族之家》等书摊上都有。我还在这里买到了鲁迅的书。这时我是真正接触西洋文学了。我觉得西洋文学内容很丰富，很有艺术欣赏价值。

　　我还记得，当时上海的一些出版社出版了十七位中国作家的选集，其中有鲁迅、郭沫若、郁达夫、巴金等人的小说。我看到有些作家的小说，觉得写得真好，都入迷了。我甚至有时会想，我要是能写出这样的小说就好了。于是我就把这些作品中好的描写整段背出来。我还有本记事本，专门把作品中对风景的描写，外国人的衣服、食品、礼节等我都记下来，还有许多生动的小动作也记下来。希望自己也能写出好作品。

　　有一天，我悄悄地练习写小说了。我先尝试着写了一篇《暗影》。是写格致公学的一个同学，名叫钱春海。他喜欢拉小提琴，对人很好。歌也唱得好，书也看得多。他父母是开饭店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为他找了一个童养媳，他很不满意。同学们就鼓动他逃婚。他逃离家庭后，他父母急了。我们就对他父母说：“如果你们要儿子回来，就一定要让他和童养媳脱离关系。”最后，他父母同意了。我就根据这件事写了一篇短篇小说。当时有一本《小说月报》，我就将《暗影》投给了这本杂志，结果发表了，还放在第一篇。我非常高兴。后来，我才知道是主编顾冷观发表了我的这篇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