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这部戏你自己导

　　有一次，我碰到著名导演朱石麟。这个人了不起，他年轻时，因为生病致残，走路腰挺不起来，老是朝前冲，平时只能坐，不能多走路，通过努力却做了大导演。年轻时在罗明佑开办的真光剧场和费穆两个人为外国影片写说明书。费穆英语好，朱石麟中文好，他们两人合编一本专门介绍外国电影的刊物。朱石麟梦想自己做导演，但他的身体使他又很难实现这个梦想，于是就写电影剧本。

　　一次孙瑜带了一班人到北平去拍《故都春梦》里的雪景镜头，一到那边不能拍，因为没有下雪，就住在旅馆里，正好碰到《故都春梦》编剧朱石麟。

　　朱石麟对孙瑜说：“我这里有个故事，已写成剧本，还是个喜剧，名叫《自杀合同》。故事是说一个父亲临死前，因家里很有钱，便对儿子说，我有一个仇人，我现在给你10万元，你一定要想办法把仇人杀死。儿子想，我胆子小，怎么敢报仇呢？老佣人给他出了个主意，说你可以找个要自杀的人，去杀这个仇人。他觉得有理，就去找到一个像要跳河自杀的人，就跑过去救他，结果自己不当心掉到河里。刚巧警察看见，把他救起来后，问他：“你为啥跳河？”他说：“我不是跳河，我是救他的。以为他要自杀。”过了两天，他看到一个小青年要上吊。他又走上去劝说：“你不要自杀。”小青年说：“我哪里在自杀，我是在荡秋千。”他一看找不到要自杀的人，于是就登报请那些想自杀的人来找他。第二天，一下子来了三个人。他对他们说：“你们帮我把仇人杀掉，我给你们10万元。”还订好合同。这三个人本来是想自杀的，现在拿了10万元不想自杀了，反而吃喝玩乐花光了钱，逃走了。为此，他十分沮丧，10万元被人花了，仇却也没报成。自己来到花园里想自杀。他看到在椅子上有张旧报纸，本来想拿这张报纸擦椅子的，不料却在报纸上看到了父亲仇人的照片，边上的文字写得很清楚，说这人已死了。他想，既然仇人已经死了，我就不用报仇了，可惜我的10万元没有了。如果能早点看到报纸的话，10万元就不会被人骗了。老佣人却劝他说：“你就当花了10万元杀掉这个仇人了。”这部戏很搞笑的。

　　朱石麟写了剧本，但拍不成电影。他就请孙瑜导演。孙瑜却非常大度地说：“这部戏你自己导。”朱石麟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可一想自己不会导演电影，便老实地说：“我不会，怎么导呢？”孙瑜说：“你试试。”其实孙瑜看他身残志不残，又有艺术才华，想帮他一把。这部戏就在真光剧场三楼拍的。谁演主角呢？请了阮玲玉来演女主角，演坏女人骗钱。老佣人由刘继群演，胖胖的，很可爱。这时阮玲玉在联华公司已经很红了，演过很多角色。每天拍片时，朱石麟上三层楼时走不上去。阮玲玉就每天早上主动在外面等他，然后把他扶上去。为此，朱石麟很感激阮玲玉，对大家说：“阮玲玉已经是个明星了，还这样照顾我，真是难得！“后来，他们又合作了《归来》，里面有个外国演员，阮玲玉当翻译。

　　在香港时，朱石麟就曾对我说：“沈先生，我和你合作拍一部关于阮玲玉的电影吧。”我说好的。他还说你要把这两件事都写进去，可见他将阮玲玉对自己的关心是一直记在心里的。后来剧本我赶出来了，他也改好了。可是由于种种原因，最终没拍成。

　　永华公司拍了一部电影亏本后，就开始拖欠职工工钱，先欠半个月，下个月，发半个月，这样两个月就欠了一个月。这样公司员工的生活都发生困难了，家家都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心里都憋着一肚子火。他们商量下来，觉得香港虽然不许罢工，但是他们可以采取怠工方式表示抗议。于是，他们一个上午就只拍一个镜头，理由是天冷，机器冻住了开不动，需要用火烤热了才能用。

　　厂长只得出面召开大会。我也参加了。厂长人蛮好的，是李祖永送他到美国留学学电影，回来当了厂长。但他处理员工怠工没经验。之前，职工已推选杨华作代表与老板谈判，因为他是副导演，地位低，就被李祖永用英文一顿臭骂，赶了出来。李祖永不愿和他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