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午市辰光,点心店里个吃客少脱交关。坐辣我对面个是两个北方人,后生,胃口大,一人点了半斤生煎馒头。我只要了一两生煎一碗汤。可以一顿吃斤把个年代老早就过脱哉。搿两个北方小青向我问路。伊拉刚到上海,竖马路、横马路、斜马路、还有弯马路弄得伊拉七荤八素。问好了马路方向后,就攀谈一通。伊拉是东北人,足够豪快。陌生头里,厨房间里传出打相打个声音。响声还老大老大,店堂里个几个伙计立马冲进厨房去平息事端。堂口个一位女经理跟进去后,里向好像停火了。店堂里个吃客面面相觑,还是受了点惊吓个。两个东北后生勿约而同问:“上海人也会打架了?进去瞧瞧,也见识一番……”我拦下伊拉,告诉伊拉辣里面动手打架个一定勿会是阿拉上海人个。劝相骂劝相打个女经理出厨房后火气还瞎大,问伊是啥人闯祸了,伊声音老响:“搿爿店里上海人呒没几个,全部辣堂口前头,后面灶披间里统统是外来人!”
上海人勿是勿会打架。上海人打相打要有个过程。先是骂山门。骂了之后是推推搡搡。拨劝相骂个人拉开以后,再来一段大骂山门。再彼此冲上去、退下去。要有相当一段辰光个热身和暖场。搿样个打架前戏辣上海闲话里叫作“上腔”。上了腔以后再来拔出拳头,甚至动了家生个。上海人二话不说,立马动起手来打人个事体少见。点心店厨房间里个动武呒没一点预兆,呒没一通相骂,肯定勿会是两个上海人个争斗。上腔,寻衅是也。上腔还有另一层意思,为旧事旧病复发。“啊呀!腰又别牢了!老伤一到天冷就会上腔,作孽!”
上海闲话“贼腔”可以望文生义个。贼头贼脑个腔调让别人家勿适意,是一副贼腔。事体办得勿妥当,也可称为贼腔。不过,贼腔有时也被人用来发发嗲、撒撒娇个。“侬一直对牢我看,贼腔!弄得我老难为情、勿好意思……”比贼腔要升一层级个是“死腔”。死腔,当然是比喻为死过去个腔调,也是骂人个口头语。伊搭“贼腔”差勿多,虽然算是骂人,但也有恨煞爱煞个感情熔化辣里面。勿是很亲热、很热络个人勿会出口“贼腔”、“死腔”来请侬吃排头个。上海闲话里还有“老枪”一说。老枪勿是指老个腔调,是指旧上海个鸦片烟鬼,也指老咳嗽者。现在是指香烟瘾头十足个朋友。上海滩讲究腔调。此处就略表一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