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到西湖,人们必然会想到杭州西湖,扬州瘦西湖。这两处都是旅游胜地,人文景观又多,誉满全国。不过在我看来,它们美是美矣,但却是琢玉之美,就像园艺家培植的高级盆景,天下无双。
我的家乡霍邱县也有个西湖,因其位于城之西,故名。登上破败的土城墙面西而望,湖的全景尽收眼底。那是个天然湖泊,水面广阔,烟波浩淼,一眼望去,水天相连,不见际涯,真有吞吐日月、含孕群星的气势。湖面上有如叶扁舟,有帆影片片,皆为渔船。在晴天丽日,在蒙蒙雨天,那一幅或明晰或迷蒙的渔猎图,呈现出海市般的影像,给人无限遐想。当地人捕鱼,撒网后还会用木棒敲击船舷,发出震耳的梆梆声响,水底的鱼儿受到惊吓,浮出水面乱蹦乱跳,不幸自投罗网。渔民赶忙收网,多有收获。睹此情景,我每每会想起电影《渔光曲》的歌词:“渔船儿飘飘各西东……烟雾里辛苦等鱼踪。”
家乡的西湖并非旅游景点,没有绕岸的垂柳,没有供休憩的长椅,没有湖心亭,也没有游亭。它向当地百姓提供的是饮水、鱼虾和稻菽,它是故乡人的母亲湖。先父曾撰一联曰:“蓼城原是稻粱肥,西湖由来虾鱼美。”(霍邱县西周时为蓼国)西关外的一条街上,鱼行一家挨一家,各鱼行里摆放着竹编的大筛箩,里面堆满了鱼,多是鲫鱼、鲢鱼、鲤鱼、鲶鱼。鱼鲜且肥,超重的长过人腰,两人抬着往鱼行里送,切段出售。因为鱼源丰富,价必廉,百姓的餐桌上,肉少见,但鱼总是有的。不少人家还将鱼腌制吊于檐下风干,那是佐餐的美味。西湖还盛产银鱼明虾,银鱼小可寸许,打只鸡蛋做汤,味极鲜美。明虾通体透明,那是白石老人的杰作。西湖岸边错落地堆放着许多石墩,那是妇女们的洗衣处。她们挎着装满脏衣服的竹篮来到河边,将衣服浸湿后摊平在石墩上,涂上皂角汁然后用棒锤锤打,嘭嘭拍拍的声响连成一片。李白有“长安一片日,万户梼衣声”之韵,而这里则是“西湖送清波,一片捶衣声”。
解放后很长一段时间家乡没有自来水,饮用水全取自西湖。但这是个体力活,家无丁壮不成。于是卖水者应运而生,他们挑着两只大木桶去湖边汲水,送到预订的人家。他们卖的不是水,而是脚力,靠力气挣点钱,就像黄山挑夫。旱季时,西湖水位降落,周边湖地裸露,约几十万亩。于是当地政府兴办农场稼穑,因湖地肥沃,秋后大丰收,得粮廉价卖给当地百姓。
我虽离乡多年,现已是古稀老人,但西湖在我心中。诗人艾青说:“大堰河,我的保姆,我是喝着你的乳汁长大的。”而我,是喝了西湖的水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