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去莫顶草原看望扎布大叔,他搬进了定居的新房。砖瓦平房,外头摆放牧用机械和风力发电机,屋里成吉思汗的画像下是电视、电脑、电话、手机和悬挂的哈达、蒙古刀,既传统又现代,规整温馨。巴达玛大婶给我和市里的宣传部长老哈斟满奶茶,就给骑摩托车放羊的儿子打手机,让他提前把羊群赶回来,说家里来了客人。扎布大叔把系着红绸条的古弓挂在房门上,表示家里来了贵客。
夕阳犹如红气球挂在天边,扎布大叔带着我们先去祭敖包,说回来再喝酒吃肉。老神树下,我们绕石头堆走三圈,默默然,很虔诚。回来时,起风了,天也阴了上来。扎布大叔自言自语道:“天气预报说今夜有风雪。”
提到风雪,我的心不禁抖动一下。那年我来到扎布大叔游牧的蒙古包,突然间雪花如白蝴蝶纷纷扬扬,巴达玛大婶焦急地说:“暴风雪跟狼一样,都是牛羊的敌人。”扎布大叔和他的儿子都在牧场上,巴达玛大婶不知道他们爷俩的情况,来回跺着脚步,像被拴住的骏马刨着前蹄干着急。她走到我的跟前:“你看家,我去帮帮他们。”我说我也去吧,她说没抱过牛犊子的人是经不住风雪的。我问她怎么能找到他们爷俩呀?她一回头:“朝着太阳的方向准能找到!”她翻身上马,抖开缰绳,磕了一下马蹬,马就扬起前蹄在风雪中飞腾。
风雪里该怎样朝着太阳的方向呢?我纳闷。按照巴达玛大婶的嘱告,我点亮小佛灯,可惦念的心依然如被风吹散的羊毛那样纷乱。突然,一阵马蹄声落到了蒙古包前,推门一看,是扎布大叔和巴达玛大婶回来了。他们俩同时解开蒙古袍,各自放下来怀里新生的小羊羔,活蹦乱跳的。我把一瓶白酒倒进铜盆里,他们俩用酒搓脸、搓手又搓脚,很快温热起来。我问没冻坏吧?扎布大叔告诉我,风雪中儿子抓住头羊在前面领路,他和大婶在后面围群轰赶,顺着风朝着太阳的方向前行,一群羊一只不少地赶进了冬营地安全的营盘。儿子让二老回来歇歇,他自己留在那里守牧。我急忙问朝着太阳的方向是咋回事?扎布大叔抿口奶茶笑了,他说那是莫顶草原的谚语:“草原再宽再大,只要朝着太阳的方向就会到达目的地。”他说朝着太阳的方向,心灵自然会充满阳光,那便温暖、顺畅、吉祥。
我们吃完了手把肉,天果真下雪了,那没有遮拦的寒风打着滚儿卷起雪花。扎布大叔说现在有了固定的棚圈,更不怕风雪了。我说咋不把散放的马规拢一下呢?扎布大叔又是嘿嘿一笑,说冬天的马不用管,它们渴了吃雪,饿了用蹄子刨开雪吃草,睏了就站着睡一觉。风雪天它们就聚堆成群,相互保护,啥都不怕。
扎布大叔和儿子走出房,说要巡查羊圈,我便跟随而去。我们看棚盖、棚墙和棚门,环绕羊圈行走,还拿裹着红绸子的马灯晃来晃去。扎布大叔的儿子时而往圈里扔些青青的干草,那些羊就瞅着我们啼叫不停。
这一夜,好像谁都没睡觉,轮班查看羊圈天亮了,雪住了,风停了,红火火的太阳把莫顶草原照耀得闪光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