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在嫩江以西,那地方家家户户都喜欢种糜子。糜子是和黍同类的谷物。这里的糜子颗高、粒饱、成色好,很有名气,被称为黑土地上最黏的糜子。
不知道糜子是土著还是远客,但故乡祖祖辈辈一直在种。其实糜子是低产作物,可糜子加工出来的黄米乃至各种各样的黏食都好吃,还暖胃、抗饿。每每入冬,每一户人家都用黄米酿造黄酒,这可是故乡独有的特产。黄酒甜甜酸酸,好喝,且提神、养身,还能做“药引子”。因为糜子产量低,以前种得并不多,够自家吃用就行。这几年种得多了,加工成特色食品卖到城里去,是香饽饽,还挺值钱的。
糜子是绿色食品,不上化肥,不喷洒任何农药。开犁后,撒底肥,用点葫芦均匀播种,踩里、外格子,接着合垅,压石磙子。下过一场透雨,小苗就齐刷刷地拱土了。
立秋后,糜子最先成熟。这时家家集中人力,起早贪黑地开镰收割,晾晒三五日,便把黑里带紫的糜子壳统统磨掉,糜子就变成黄米了。新黄米下来,家家都要做几顿带饭豆的黄米饭,干乎乎的,黏稠稠的,拌上白糖,吃得大人小孩沟满壕平,只觉得再香不过了。
刚进腊月,天一煞冷,各家各户就忙活起来。先是把黄米碾成面子,然后用大盆发好,接着蒸黏豆包、烙黏糕饼、做带馅的黏火烧、撒切糕、炸黏条……样样黄焦焦油亮亮的,绵软、黏稠、筋道,吃一口满嘴香甜。这些黏食品储放在仓房,用雪和冰块冻起来,想吃时抠出来一热就可以了。过了腊八,杀了年猪,就要酿制黄酒了。酿制黄酒,技术含量很高,不是谁都能做的。我家的黄酒由祖父一人酿制,他不让别人插手,说弄不好会走味的。他把淘好的黄米放进锅里煮熟,成粥状后,焖上半天一夜。打开泥缸,把黄米、少量开水和提前半年就做好的麯子按比例恰到好处地放进去,再加盖封严。这样发酵半个月到20天,适时开启,通风,过滤,黄酒就酿成了。春节吃团圆饭时,谁都要吃黏食品,象征一家人相亲相近、紧密和睦;喝黄酒,表示日子殷实、滋润、淳厚。父亲说,这一切都来自糜子,到什么时候咱都要种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