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传统伦理不仅重孝,而且讲“悌”。悌之本意虽指顺从兄长,实际上已牵涉到兄弟关系和手足之情了。
历史上,宫廷内为争王位,兄弟相残,屡见不鲜,但在宫外,却有着许多兄弟和睦的感人佳话。如唐代诗人王维因“安史之乱”未及逃身,被安禄山俘获,在刀枪威逼下被迫做官。不久唐军平息叛乱,收复二京,王维本应定罪下狱,其弟王缙向皇上求情:宁可放弃宰相位,为兄赎罪。唐肃宗念其兄弟情深,而王缙又平乱有功,非但对王维免罪,并留在朝廷任官。白居易赴忠州任职,其弟白行简一路奉陪,至今宜昌有三游洞,即记白氏兄弟与元稹三人的游踪。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我父亲13个月丧母,17个月丧父,幸亏有三个哥哥,轮流呵护,才把他抚养成人。我父母的婚姻,也是在长兄的关心下操办完成。自此我父才有了自己的家。为报答长兄养育之恩,父亲每年都给长兄寄一笔钱以示感恩。母亲去世,三伯父怕我父亲寂寞,特地邀去他家住了一年,俟其心情好转后才回沪。
父亲常说:“战场难得父子兵,打虎难得亲兄弟。”以此来启发我们要珍惜兄弟之情。我是家中长子,下有二弟一妹。大弟小我两岁,小弟小我八岁。父母重视礼貌教育,小弟从小就“大阿哥”“小阿哥”地叫,凡是他的同事、朋友也都跟着这样叫,至今不变。
因我与大弟年龄相近,他仅低一个年级,小学、中学又在同一学校,自然玩得也多。小时候打球、捉蟋蟀、去小书摊看连环画,他都随我。在家吃饭取物,擦脸洗脚,他必在我后。兄弟对坐洗完脚,都是由他倒脚盆里的洗脚水。有一次我破例要倒,他硬是不肯。各自工作以后,依然如此。我每从农场回家探亲,与分在工矿的大弟重逢,每作日夜长谈,出则同行,睡则同床,两人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记得我俩结伴第一次外出旅游,西子湖畔春光明媚,苏堤一株桃花一株柳,红绿相间,如同仙境。在三潭印月泛舟时,方才发现每只小船上尽是对对旅行结婚或新婚燕尔的男女情侣,只有我们一对是例外,被众人戏称为“兄弟情侣”。因大弟休假期短,必须返沪,而我则坐船赴苏州继续旅游,大弟一直送我到钓鱼桥码头,两人才依依不舍地挥手作别,此情此景,至今难忘。
不过,最使我难忘的是困难时期,我和大弟上小学,放学后就在街道公共食堂吃午饭,每人一份。我们虽有一日三餐,相当幸运,但由于物资匮乏,长期缺少荤腥,腹中依然亏空。一次午餐,不知何故,我胃口特好,大弟还没几口,我就把自己的饭菜扒光了。大弟见此光景,便把他的那份饭菜推到我面前,说:“阿哥,你吃吧。”当时也许真是饿了,鬼使神差,我竟连句客气话也没说,就一气把他的那份饭菜也都吃了个精光。多年后每想起此事,便觉惭愧,曾与大弟提起过,并歉然道:“那次一定让你挨饿了。”没想到大弟却淡然笑道:“哪里还记得这么多!当时的感觉和想法,全都忘光了。”
多年以来,我与大弟之间一直和睦相处,互相帮助,情同手足,但也有失和之时。那年母亲病重,终日心忧,不料又与大弟在治疗问题上发生分歧,争执激烈,伤了和气,互不说话,心情更坏。如长期僵持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如与大弟主动言和,又怕失去为兄的尊严。那些天就一直在这种矛盾的煎熬中痛苦度日。直到一次在小弟家中聚会,散席时大弟执意要单独送我,星月下两人抚今追昔,仿佛又回到从前,才把持续了半年多的僵局得以化解,彼此和好如初。
有人曾说:父母总先我们而去,我们又总先儿女而去,史有兄弟姐妹,才是在世时相处最解放后人。诚哉是言!生命固赖物质而存,但又靠感情维系,缺一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