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麦喜剧大师保罗·纳尼来上海登台,演他的拿手好戏《天外飞鸿》,是一种肢体剧,通俗一点讲,就是哑剧,这种另类小戏,几年也难得看到一回。开演之前一个礼拜,顶着阴霾,匆匆跑去兰心大戏院买票,售票小姐亲切告诉说,连最便宜的戏票,都还没有卖完,你要不要啊。我的心亦沉亦冷,垂首沉吟千秒,付钱抱着票子走回家,一路唏嘘个不止,想想这种事情,亦不是我在沙发上唏嘘,就会有解的,无奈放下。
开戏当晚,阴冷个半死,戏伴真真知己,穿件齐膝长袄,横跨半个上海,不辞山长水远,早早站在兰心大堂等我。问伊晚饭是不是吃了,答是长乐路上匆匆吃了一碗难吃至死的馄饨垫饥。可怜兰心,大堂里服务人员比观众还多。这么好的戏,卖这么惨淡啊?如此跟服务小姐抱怨,年轻的小姐穿着笔挺的呢大衣,朝我微笑耸肩,表示这种事情,darling啊,岂是我们管得着的。然后亲切请我们今晚随便坐就好了。因为观众太过寥落,兰心的衣帽寄存,冷清清地,根本就没有开张。戏伴拎着一捆紫皮枫斗给我,我呢,拎着两只白天刚在朱家角买的新鲜肉粽给戏伴,结果,我们两个面面相觑,只好默默拎着枫斗和肉粽,心情复杂地蹒跚步入戏院。
戏院里,终究是女客为多……
戏呢,真是功夫戏,全部功夫,统统在保罗老头子一个人的肉身上。空荡荡的舞台,布景灯光道具服装,一概极简,宜家算花团锦簇繁复至极的,保罗老头子自己背个双肩包就可以一网打尽。故事亦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喝点小酒,写封家信,贴上邮票,才回味过来,咦咦咦,写信的笔,好像有问题,没有墨水还是怎么的,根本就是没写下字迹啊,格么,就是白纸一笺,只字没有,天外来书了。哦哦,我的天啊,自我蹶倒一个……如此这般,简白到一分钟可以讲三遍的故事,哼哼,保罗老头子铁了心要炫技,用15种方式呈现给你看。分别是惊奇版,懒惰版,粗俗版,醉鬼版,一心二用版,梦境版,西部牛仔版,恐怖版,无声电影版,马戏团版,没有双手版,等等,15遍反反复复密集看下来,非但不觉枯燥啰嗦句句重复,而且一遍比一遍扎实,一次比一次爆笑如雷,密密麻麻的细节前赴后继,一气呵成绝无踏空,舞台节奏之佳,保罗控制之无痕,都让人口服心服。整台戏,仿佛咀嚼风干牛肉,有劲道,极浓郁,让正常的日常,显得苍白,可耻,味同嚼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