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从小觉得姚黄魏紫这词特别妖娆,“姚黄魏紫开次第”,想象中是鹅黄明黄搭深或浅的紫色,很醒目,是以一入眼就记住。
想当然是不对的,后来知道了:姚黄,千叶黄花牡丹,出于姚氏民家;魏紫,千叶肉红牡丹,出于魏仁浦家。魏仁浦,五代后周至北宋初年宰相。
看看地图上几个牡丹产地的位置,就知道这对于岭南来说,是北方的花。
原为陕、川、鲁、豫以及西藏、云南等一带山区的野生灌木,比较早成规模的产区大概是山东菏泽。山东真是个种花自带开挂系统的神奇地区,那里的平阴玫瑰也很出名。
到隋炀帝时,“昭天下境内所有鸟兽草木驿至京师(今河南洛阳)”;及至唐代,有人说李太白著名的三首《清平调》,“春风拂槛露华浓”,夸的是好几款牡丹,借着牡丹含蓄地夸杨玉环。这有点硬是要说含蓄了,“云想衣裳花想容”很直白了。
刘禹锡的《赏牡丹》比较没劲,但还是名句:“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蓉静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非得借贬彼来褒此,您倒是至于嘛。
倒是牡丹江市没牡丹,算是个小小的梗,因为原名“穆丹乌拉”,由满语而来。穆丹,在满语中的意思是弯曲,穆丹乌拉就是弯曲的江。
牡丹和芍药,称花中之王和花中宰相。可是牡丹也是芍药科芍药属的啊。问了植物专业的同学,给出的说法是,这花王和花相,差别是牡丹是木本,小灌木,长起来硬挺,芍药是草本,开大发了没筋骨。
岭南种不了牡丹,花市卖的牡丹都是北方物流过来。芍药也种不了,这边盛夏地面温度能煎鸡蛋,再下几瓢雨,芍药的块茎根直接就熟了吧。这种天气,酷似粤菜的一种做法,叫做煎焗。
所以在岭南,牡丹都开在墙上,旧俗喜欢在客厅挂幅花开富贵图,那花就是牡丹。有人数着画上的牡丹有几朵付钱买画,画上有鱼的也贵些,谐音富贵有余。
某段时日的旧式小店铺,食肆居多,迎面的大镜子上也蚀出同样图案,闪光的镜面,磨砂的图案,配着半截贴着廉价瓷片的墙面和不甚干净的地面,看着凉凉的,镜子里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又一晃就过去了。还看见过这种镜子挂在五金店里,映着型号各异的螺丝钉和水管,奇形怪状的金属边角料,油渍了的千斤顶,真是冷硬之中的一爿冰心。
“姚黄魏紫向谁赊,郁李樱桃也没些。却是南中春色别,满城都是木棉花。”这一看就是从北方到岭南之后的抒情,清代赵翼的《檀桥席上赋红牡丹》,说木棉花当得上是南方版的红牡丹。
木棉可是大乔木,寻常人家院子里种这个未免太壮烈了些……
我打着小算盘,种了一堆巴西野牡丹,野牡丹科光荣树属的。和牡丹身后的芍药家族没啥关系。巴西野牡丹不怕热,开起花来深紫色,一株株满花满朵,一年里最多只歇两个月。
唯一缺点是看着好看,却不上镜,怎么拍都显单薄,有点丫鬟相。
放在阳台养也热闹,要大太阳,要给肥。
紫色成那样,和软枝黄蝉花搭着种成篱笆就是紫色搭黄色。软枝黄蝉花期也长,就是没啥仪态,茂盛之时简直是表演各种四仰八叉,不给个栏杆靠着完全不成体统。
这算是我在岭南弄出来的姚黄魏紫山寨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