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19:夜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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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06月19日 星期一 放大 缩小 默认   
斟 茶
刘荒田
  刘荒田

  早上,照例以带过滤器的玻璃壶泡茶,龙井或者乌龙。例行私事而已,并非茶痴,只要过得去的品种,都喝得津津有味。拿起茶壶,往茶缸里斟,嫌壶嘴出水慢,把倾倒的角度加大,水却从壶口漫出,弄湿了料理台。都是习惯性动作,要旨是快,反而受耽误。这阵子,脑际响起说话声:“悠着点,看,从壶口流出来了!”场景如此鲜活,“斟茶事件”一定是不久前发生的。什么时候?对了,是梦里。黎明时分的梦境有这一幕,在场的有外孙女和我。她给我斟茶,我纠正她性急的毛病。

  这就奇了! 我平生所做的梦,笼统言之,都以“快”为节奏。绝大部分梦中之憾,都来自“不够快”。要么是主动地追,上班途上转车,从这一辆巴士下来,另外一辆刚刚开走,跑啊跑啊,快追到了,它加速,溜掉。我气得跺脚。要么是被追,房屋贷款到期,银行雇请的讨债者上门,只好爬窗出来。对方发现,追来,我没命地逃,飞过千山万水,每一次回头,都甩不掉。在“差点被逮”的节骨眼,总有“醒”来挽救。昨晚是唯一的例外,居然在“慢生活”方面当上老师,而对象是五岁的孩子,她也和我的“快梦”一般,惯于“马上”,饿了马上吃,闷了马上在沙发上蹦跳,困了,坐在地上,把头搁在椅子面入睡。

  “快”早已渗透进由潜意识统治的梦境,如今终于被“慢”取代,是我生活哲学上的长进,还是生命力衰竭的表征?该是兼而有之吧?

  喝着自己泡的茶,延续着对“速度”的思考。还是以梦为喻,“快”的日子如一枕酣眠,自然醒后,对着一窗朝霞,诚然圆满,但睡眠本身没了故事。

  古人诗云:“昨夜无梦过邯郸”,人家卢生,在邯郸客舍下榻,靠道士借来的枕头,梦里中进士当宰相,享尽荣华富贵,醒来黄粱饭没熟。相较之下,交白卷是不是太可惜了?慢生活如失眠,数遍了绵羊依然睡不着,最直接的优惠,就是生命的延长;但“有如苦竹,竹节细密”的时间,着实难熬!

  快是被催迫所致,慢呢,一方面是身体条件的局限,另一方面也是主动的选择。且就斟茶再作探讨,“慢”的学问可大着呢。如果喝的是工夫茶,那要十八道手续,和“斟”有关的,至少三道:执壶沿茶船运转一圈,滴净壶底的水滴,以免水滴落入杯中,是谓“游山玩水”;循环低斟,务使杯中茶汤浓淡一致,且不使香气过多散失,是谓“关公巡城”;“巡城”至茶汤将尽时,将壶中所余斟于每一杯中,此乃精华,一点一滴要均匀分注,是谓“韩信点兵”。当我手捏拇指大的茶杯,往喉咙一灌,甘凉与醇香未及细细品咂,只觉不大解渴时,是不是要叹息为时已晚?是啊,太老了,优雅的品位来不及培养了。

  只好以“好伺候”作自我开解。大凡成嗜,必挑剔,必在“仪式”上有无穷讲究。而慢生活的序曲是选择。选好了,再铆定不多的几种,沉潜其中。

  法国前总统戴高乐曾叹道:“一个有246种奶酪的国家,该怎么统治?”(其实他说少了,法国的奶酪有近400种)。好在,我们不是统治者,姑且在奶酪中慢悠悠地讨生活。只是,我仍旧雅不欲进修“斟茶学”,尤其是急需解决填肚子的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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