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宗师——袁瑢先生,终因年事已高,疾病缠身,医治无效,驾鹤仙去。
先生此次远行,再也不会复返。她走得有点突然,悄无声息,默不作声,更没有惊动大家,以至于我们听到这个噩耗,有点手足无措,来不及做任何准备。
今天,我们黯然神伤,泪流不止。只能缅怀她的音容笑貌,追忆她的一言一行。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初,袁瑢先生就以杰出的成绩,享誉大江南北,并获“全国劳动模范”称号,受刘少奇主席接见,和斯霞、霍懋征一起被尊为“中国三大名师”,成为广大教师的榜样与楷模。
1958年秋,本人步入教坛开始教书。彼时,我没有经验,走进课堂不知道对学生说些什么,不会备课,不会上课,更不会批改学生的作业,迷茫万分,苦恼不已。听人介绍,上海市实验小学优秀教师袁瑢有着丰富的教学经验,值得学习。于是,我拜读袁老师的文章,学习她的经验,边学习边实践,终于,我找到了门路,学会了教书。可以说,我是踏着袁老师的足迹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文革”结束,我有比较多的机会,走进袁老师的课堂,直接观摩她的教学:袁老师治学严谨,态度亲切,言语朴实,成绩显著。随后,有机会随袁老师到井冈山革命老区授课讲学,去广东深圳特区交流教学经验。她钻研教材深入细致,设计教案一丝不苟,课堂教学举重若轻,言行举止随和谦逊,俨然是“学高为师,身正为范”的长者。
本世纪初,我们相继退休,彼此联系不算太多。其实,我们两个家庭直线距离只有五公里左右,相隔一条黄浦江。我住江的东边,她住江的西边。如果驾车的话,翻过南浦大桥,仅需五分钟时间即可抵达袁老师的寓所。
有一天,书桌上的电话铃骤响,是袁老师打来的。她说:“我是袁瑢呀!我很寂寞,你能来看看我、和我说说话吗?”第二天,我放下案头工作,旋即去拜见袁瑢老师。在上海老城厢的一条僻静的弄堂里,找到了袁老师蜗居二十多年的住所。老式公房,一梯多户,不见电梯,没想到,在这寻常小巷里,正住着一代教育大家。
轻轻叩响袁老师的家门,走进袁老师的居室。书房简朴雅致,茶几上置放着一盆水仙花,墙上挂着匾额:“一代师表爱相随,教书育人品自高”。给人一种温馨祥和的感觉。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即使不开空调也显得十分暖和。时届92高龄的袁老师,向我致意问好。握着我的手,乐呵呵地说:“你终于来了!我一直惦记着你们、惦记着学校和孩子们。”
坐下闲谈,“三句不离本行”。袁老师对当前的教育现状不无忧虑:“现在孩子的负担太重了,六岁的孩子怎么受得了?”还说,“课堂上,大量资料补充,太多课件演示,嘈杂小组讨论,学生哪有心思静静悄悄地读?扎扎实实地练?”老人心中一直装着孩子,装着教育,装着未来。虽然她行动受阻,足不出户,但是对教育的那份挚爱与担当,从来没有放下过。
自此,我经常过江去看望她老人家,陪着她喝茶,聊天,直到夕阳西下,她目送我离开。我还经常带领一些弟子去聆听她的教诲,接受她的嘱托。如,北京的教研员吴琳、浙江的教坛新秀李芹、上海的优秀教师朱煜和林健英等。
有一次,我握着袁老师的手,说:“给你说一件有趣的事儿——”她兴致勃勃地倾听着。
原来,1985年前后,上海教育出版社想出版一套看图写话的图片,让我出选题。我提议,让学生以“拜年”为题看图写话。画面上,画着两代学生给一位老教师拜年。背景是温馨的书房,墙壁上挂着师生合影、政府嘉奖的奖状,书桌上放着水仙、腊梅、老花眼镜和备课笔记等……
不久,责任编辑询问我,该教师的形象怎样处理?我答:“袁瑢老师就是样本呀!”
过了一年半载,图片出版发行了,颇受语文教师青睐。不少教师用它来指导学生作文。岂知,上课时,图片一经挂出,观摩课的教师纷纷议论:图上画着的教师不正是袁瑢吗?
此事不胫而走,并传为佳话。
袁老师听了,颇感兴趣,说:“我还真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这张图片还在吗?我很想看一看。”我答应袁老师,以后,把画带给她。袁老师听了,用手捂着嘴,不好意思地说:“我想知道的是,画家把我这个丑八怪,画成怎么个样儿?”
以后,去过袁老师家,竟然忘了把这幅画带去。
怕再给忘了,前些日子,我把这幅画和自己的新作《与讲台同在》摞在一块儿,准备抽空给袁老师一并捎去。然而,由于事情繁忙,竟然没有挤出时间前往。今年的8月21日早晨,急着赶到河北邯郸参加暑期青年教师培训了。心想:一俟活动结束,回到上海立马把画送给袁老师也不迟。
没有想到的是,在培训的开班典礼上,惊悉袁瑢老师于一个小时之前去世。闻此噩耗,五雷轰顶,扼腕叹息。曾经答应给袁老师看的那幅画,袁老师再也看不到了。
真是:自己的一时疏忽,竟成“千古悔恨”。这幅画还留放在我的案几上,袁老师却远行去了。
追悔莫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