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人无数 桃李满园
温可铮作为一代声乐教育家,育人无数,桃李满园。1962年初,总政歌舞团来沪公演期间,该团的领导想把团里几位没有进过音乐学院学习的独唱演员,留在上海音乐学院进修学习。但当时上音规定,所有入学的学生必须经过当年统一的招生考试。于是15岁就参军、当了十年汽车兵的李文章就留在了上海,边参加院方的补习班,边准备高考课程。一个部队业余歌唱爱好者出身的演员,各方面基础都很差,初试就被刷下来了。经过总政歌舞团再三向上音交涉,才将李文章作为代培生勉强留下。但开学后,竟没老师愿意教他。系领导对李文章说:你先等一等,我们再想想办法……就这样,李文章在上音校园“流浪”了一个多月,茶饭不思,夜不能寐,人也消瘦了很多。正当李文章准备打道回府之际,温可铮从外地演出回来。他十分愿意收下这“老大难”的学生,因为温先生培养过许多部队歌唱家。
在上第一堂课时,温可铮诚恳地对李文章说:你的嗓音条件虽然比不上其他同学,但我认为你可以学好声乐。我相信军人是能克服各种困难的。只要你用心学习,一定能为自己争口气。
温可铮针对李文章唱歌不敢开口,声带闭合不全的问题,先让其张开大口放声喊“啊”!但李文章又不知该怎么喊。于是温可铮形象地用乌鸦那样的叫喊声来比喻。后来,又拿来小孩的玩具发出“嘎!嘎”声响来形容“啊”音的纯和亮,启发他将声带的基音和能量充分放出来。慢慢地,李文章开始由不明白到大胆地喊出“啊”,直到唱出纯“啊”来,大约用了几周的时间。温可铮见李文章有进步,就鼓励,为他树立信心。
打那后,除了每周两节主课外,温可铮每天都利用他课间休息的十几分钟,给李文章及时辅导,甚至连周末和节假日都约李文章来家加课。
温可铮教学很严格,他要求学生把每堂课后学习的心得、体会,都写在笔记本上,而且下次上课还要检查。有时,李文章一堂课唱得不好,温可铮更要他写小结,分析问题,找出原因,还十分耐心地帮他解决问题。
经过一个学期的刻苦训练,李文章的声音有了长足的进步。在一次声乐系的演唱会上,李文章唱了一首意大利歌曲《绿叶青葱》引起了强烈反响。一年后,李文章夺得系里男高音的第一名。回到总政歌舞团后,李文章成为主要演员。他的代表作《伟大的北京》传遍大江南北。
朝鲜族姑娘赵丽,当年因学习方法不当,嗓子给练坏了。那年暑期返京回家,连说话都有些嘶哑,更谈不上练声歌唱了。她的父亲、时任解放军总后勤部部长的赵南起上将发现此状后,就托人请中央音乐学院沈湘教授给女儿会诊把脉。沈湘在听完赵丽的演唱后,非常自信地说:我马上写封推荐信,你回学校后可找温可铮,他一定有办法。
果然,温可铮不负厚望。赵丽到来后,他让她从消除声带的疲劳开始,先练默唱,然后哼鸣,禁声一段时间。嗓子有一定的起色后,再唱一些力所能及的小品。在嗓子得到休养的同时,又学习到了许多歌唱技巧。就这样循序渐进,在温可铮的悉心调教下,赵丽的乐感好、音色美的演唱特色,都被最大限度地表现出来。到毕业时,赵丽已经出彩了。
艺无止境 学无止境
晚年的温可铮,从上海音乐学院声乐系主任岗位上退休后不久,就应邀去美国的康奈尔大学当访问学者。在这期间,温可铮大开眼界,因为在那里,每天都有新的东西可学习。
两年工作结束后,已65岁的温可铮决定自费在美国学习。由于人生地疏,加之纽约的房租很贵,温可铮又不愿意麻烦亲朋好友。因此,起初他们只能租住在只有几平方米的地下室,晚上睡觉连翻身都很困难。但温可铮宁肯把不多的金钱都用在学习上,除了不收费的纽约国家图书馆是他常去的地方外,但凡当地有新的歌剧和音乐会上演,他总会买最便宜的票去观摩聆听。当然,众多的声乐大师讲座,他更不会错过,每次听讲座,温可铮总要认真详细地记笔记。把大师的讲解与自己的看法逐一对照。若有疑问,有时还会当众请大师解惑或干脆上台演唱,请大师点评。要知道,那样的大师班,学习者几乎是清一色的来自全世界的年轻人,像温可铮那样的老者,绝无仅有。
有一次,旅美歌唱家火磊无意中讲起,纽约有位名声不大但却有火眼金睛的声乐艺术指导威廉姆斯。温可铮知道后,一直想去拜访学习。当有天温可铮夫妇敲开威廉姆斯的家门时,开门者就是这位年近半百的意大利籍声乐艺术指导。当威廉姆斯得知这对白发苍苍老者的来意后,顿觉不可思议。但出于礼貌,还是请来者入室就坐。在沏上咖啡、一番寒暄后,就直奔主题。威廉姆斯拿着温可铮自带的乐谱,为其伴奏。温可铮连唱了几首高难度的歌剧咏叹调和艺术歌曲后,威廉姆斯跷起大拇指,连声称赞说“非常棒,非常棒”,并认为温已经是位很出色的大师,不用再学习了。而温可铮却回答说:我来您这里,就是想知道自己的演唱,还有什么不足之处……
对于温可铮而言,无论是苏石林、契尔金、吉诺·贝基那样世界歌坛的教父,还是默默无闻的后辈,抑或是自己的学生,只要是正确的东西,他都会去接受,不耻下问。因为,只有达到温可铮这样境界的大师,才会深谙到:声乐艺术是永无止境的。
《跳蚤之歌》诙谐幽默
温可铮的歌声,在“文革”中被迫沉寂了十年,但劫后复出,爆发出更大的热情和能量。在以后的三十年间,他唱遍大江南北,五洲四海。就是像卡内基、大都会和联合国总部那样的世界殿堂级会所,都留下过他难忘的歌声。
我和温可铮相识相交达二十多年,是亦师亦友的忘年交。因此我听过温可铮无数次的演唱。总体感觉他的演唱:不仅字正腔圆、张弛有度、举重若轻、随心所欲,而且歌由心生,入乎其内又出乎其外,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像温可铮的代表作之一俄罗斯歌曲《跳蚤之歌》至今无出其右者。在歌中,他用造型性的歌声与尖锐性的语言,塑造出一种似朗诵、似歌唱的唱腔。尤其是贯穿全曲的嘲讽性的笑声,他的处理异常精彩:时而冷笑、媚笑;时而又苦笑、篾笑。语言突出,形象生动。无论他的声调、语势,还是句法和行腔,都给人耳目一新。
温可铮的另一首代表作俄罗斯歌曲《酒鬼之歌》与之也有异曲同工之妙。他用诙谐、幽默甚至夸张的表演手法,把一个酒鬼的形象,展现得活灵活现。在《伏尔加船夫曲》中,温可铮则运用了丰富的歌唱色调和富有弹性的音乐节奏,道出了穷苦人民内心的愤懑不平。
温可铮虽然长期从事西洋唱法,但他对中国作品,尤其是中国民歌,一直情有独钟。许多作品在他的音乐会中,每场必唱。如风趣的《凤阳花鼓》、柔美的《虹彩妹妹》、伤感的《红豆词》和清新的《我住长江头》,他的诠释,有声有情、有字有型、无可挑剔。
诚然,温可铮的演唱,既继承了前人的精髓,更融入了自己一生的真知灼见。在他的歌声里,既能听到小桥流水、情意绵绵,更能感受博大胸怀、激情万丈。他为后人树立起一个真正歌唱家不断进取的标杆。
(选编自《上海采风》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