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教师节前后,我总会想到贺老师。我的硕士生导师贺宝根有一个雅号,叫做“宝宝”,起源于他授过课的本科学生。当我第一次从学弟学妹处听到这个称呼时,感到十分惊讶,贺老师平时不苟言笑,就算名字中有一“宝”,也很难将他的形象和如此亲昵又可爱的称呼联系到一起。后来,随着和贺老师相处时间的增加,我慢慢悟出了原因。
被同学们称为“宝宝”,可见贺老师和学生之“近”。这种“近”是指心理上的距离小、心灵上的平等多。一般来说,教师在传统的师生关系中处在天然的主导地位,就算表现得如何和蔼可亲,学生们似乎也很难生出欲呼之为“宝宝”的冲动。如果一名教师占据着心理上的制高点,那么,引路人大概也只能称为“指路人”。要成为学生的引路人,首先要平等对待学生,尊重、理解和宽容学生,真正地为学生考虑。我一度很疑惑,为何同学们如此信任贺老师,愿意对他倾诉,听取意见。
有一次,贺老师和一名本科生交谈后,跟我说:“这孩子家境不怎么好,全班就她未买手机,嘴巴很凶,心却很好。”我当时不免感叹老师耳聪目明,情报收集能力强。直到我面临毕业时,贺老师和我就未来道路如何走长谈后,我才明白,只有将学生视作自己的孩子,熟知其秉性和能力,全面分析现状和机遇,才能这般推心置腹地交流。自此,我也懂得了一名教师如何才能获得学生的信任。
“宝宝”之称,也体现了学生对贺老师之“敬”。贺老师的主要研究领域是河口潮间带水沙动力过程。涨潮时滩面被淹没,退潮时出露,滩上潮沟纵横,淤泥沉积,无路可行,“跑滩”可说是一项可以体验到何谓“绝望”的运动。2002年,崇明东滩潮间带进行过一次大规模野外工作,贺老师带着我和8名本科生参与了这次工作。当时,大堤上的实验仪器、采样设备等需靠人力,“跑滩”搬运到直线距离5公里外的观测平台上。当我们看到华师大一位师兄过潮沟,不慎陷入淤泥而不能自拔时,脚下难免踟蹰。此时,贺老师提起设备中最沉重的“铅鱼”,对我们说了一声“走”,便带头走在了前面。
那天,老师在测点和大堤间往返了三次。我们的工作由潮水决定,潮来了要测流采样,每天涨潮时间都有变化,加之风浪造成的晕船,十分难熬。贺老师当时已年近不惑,却全程参加了8年间所有野外工作,且一直驻守在最危险的光滩测点,直至为救学生而牺牲。如此以身作则,吃苦在前,当得起模范二字。我也明白了一名教师怎样才配得到学生的敬重。
今年是贺老师牺牲十周年,我在龙华烈士陵园的探访记录本上,看到了很多熟悉的名字,这些贺老师以前的学生,现在是学生们的老师。(作者为上海师范大学地理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