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1978年夏末入读向明中学。那时候刚恢复重点中学,赶考之后,我以只比录取线多1分的成绩,踉跄进了这个校园。如果落榜,我想我的人生会有所不同。我后来考大学选读文科,再后来以新闻、出版为职业,动心起念和跌跌撞撞地学步练走,正是在中学4年里。我由衷感激向明老师们慈严相济的关爱扶持。
以文字为业的人谈及投身其中的缘起,十有八九会感念语文老师最初的激励、指点,而且回忆里都有作文在课堂上被老师朗读的情节。我也是这样,不过还有些别的情节。当时文坛活跃,不断涌现新的探索与突破。我读不懂许多形而上的尝试,却兴奋于大胆新奇的文字表达,至今记得如“阳台的风”“星星向我蜂拥”,简洁洗练,美感充盈。但这类不合语法的“病句”,学生怎么可以照葫芦画瓢?不过从初中到高中,先后教我语文的严振邦老师、查芊老师和郭晨老师,全都颇为宽容。
有回写记述校运会的作文,我写一个得了第一的同学仰起脖子喝橘子汽水——“他品尝丰收。”意思是由汽水的橘色可以联想到秋熟时田野的满目金黄。那次查老师念到这一句,特地停下来问:“觉得怎样?”有同学调皮地回应:“蛮有味道。”她轻轻摇头,又点点头。我悄悄松了口气。
但是教学和升学考试自有规矩。我的向明老师们以自己的人生阅历,深知学生若不能在严酷竞争中安全着陆于分数线之上,不能因此如愿进入合乎理想的大学和专业,成长之路就会平添许多自找的艰辛。郭晨老师有一次在课堂上,同时念了我和另一位同学中规中矩的作文,然后温和而严肃地告诫:“你这篇是好作文,但拿到考场上,可能得高分,也可能落到平均分以下。”
其实那时,我有更大的问题:严重偏科。考高中之前,是班主任周海松老师的疾言厉色让我惊醒,这才以一个出人意料的好分数留在了向明。高考之前,我故态复萌,幸而遇到了又一位恩师浦以安。
浦老师是我高一时的班主任,对我一直关怀至今。这位政治课特级教师,在当时全市乃至全国有项创新之举——组织“哲学兴趣小组”,我被吸收为第一批组员。那会儿作文练习已从记事、抒情扩展到议论,与此同时我们对一些社会现象开始有所关注,也渐渐产生评头论足的冲动。对此不少大人紧张警觉,生怕不识愁滋味的少年童言无忌。浦老师却觉得,重要的是帮学生学会思考。在哲学小组里,她教我们要全面地(多角度、多侧面)而不是片面地看问题,要考察人和事的变化而不静止于一点,要正确评判复杂事物就需找到主流而不纠缠于某些支流……这些基本思想方法的训练,让我的作文颇有长进,更促使我慢慢趋于沉静,因为在浦老师的指导下,我开始触及这世界的庞杂和深邃。
我一直记得高考前夕,浦老师跟我的一席长谈:要同时把握好人生中“想做的事”和“该做的事”。尽管这番道理多年之后才真正领悟,至今仍觉知易行难,但她当时的动情,让我痛下决心:一定不能让老师失望。
这几年,组织举办上海书展是我的一项重要工作。每逢盛夏8月,在书展现场熙熙攘攘的人潮中,总能看到一张张稚气的脸浮沉其中……啊,这让我不禁再次想起向明校园,再次感念给过自己慈严相济的关爱扶持的老师们。
十日谈
母校情缘
家里突遭意外无法继续读书,老师含泪叮嘱,可以自学,不要放弃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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