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翔

　　用于工业领域的材料中，钢铁占到80%以上，一国钢铁产量和品质几乎可视为工业实力高低，而钢铁正是日本制造业的“名片”。不料，日本第三大钢铁企业神户制钢所新近曝出造假丑闻，不少产品有技术数据造假、以次充好的情况，受影响的客户近500家。

　　曾几何时，“日本制造”是高品质的代名词，可随着一系列造假事件发酵，昔日的光环已遭侵蚀，而这一次“造假门”是否成为毁掉日本制造业名誉的“最后稻草”，外界予以高度关注。

　　“魔鬼附体”效应

　　10月12日，神户制钢负责人川崎博也向日本经济产业省表示，未来可能有更多违规问题浮出水面，神户制钢计划在两周内公布安全验证的结果，并在一个月内拿出事故原因分析和应对措施。川崎承认：“神户制钢的信誉已降为零。”

　　神户制钢建于1905年，去年的排名显示神户制钢是日本第三大钢企，粗钢产量725.9万吨，在全球钢铁公司中排名53，它还有一个“金字招牌”，即现任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在30多年前就是神户制钢的员工。神户制钢是全球汽车、高铁、航空航天制造等方面的上游供应商，像神户制钢出品的汽车阀门弹簧用线材占到全球市场份额的一半，而能够让车身轻量化、节能低耗的车用铝板材也占到日本国内市场份额的50%。作为原材料供应商，神户制钢数据造假必然对整个产业链造成巨大冲击，毕竟材料出问题，可不像零件出问题那样“坏哪拆哪”，其“魔鬼附体”的效应将令客户胆战心惊。据报道，仅神户制钢在8日透露的不合格铝、铜制品，就流向200余家企业，且不少用于车身制造。事实上，如果料件的强度和耐久性的性能数据存在篡改嫌疑，那势必留下安全隐患，目前丰田、马自达等日系车企纷纷发表声明，称加紧自查。业界担忧，随着事件持续发酵，或将引发大规模召回事件。

　　除了汽车，日本H2A火箭、MRJ支线客机等尖端产品也因“造假门”中枪，问题产品甚至流入日本军工领域。同时，波音、福特等美国订货企业也受波及。但在12日的新闻发布会上，川崎似乎没那么悲观，强调只要丑闻不再扩大，公司营收不太受影响，“公司产品总量中（只）有4%停止发货”。神户制钢方面表示，他们正在检查更多可能存在数据伪造的产品，但没有透露发现的问题产品数据出入有多少，所以很难立即判断是否对用户安全构成威胁，这更令外界不满。

　　“技术神话”消失

　　这两天，“造假门”引发全球对“日本制造”的“信任雪崩”。

　　英国《金融时报》罗列了近期一连串令“日本制造”黯然失色的造假丑闻：去年4月，三菱汽车爆出“燃效门”，媒体调查后，该公司承认旗下多款汽车的油耗数据造假，相关行为已持续了25年；今年6月，日本高田公司申请破产保护，这家全球最大的安全气囊制造商因产品质量问题，导致许多汽车公司被迫召回数百万辆汽车；上个月，日本国土交通省调查发现日产汽车使用无资格员工负责整车检查，日产被迫宣布停售6万辆新车。美国《纽约时报》形容，神户制钢数据造假，破坏的是整个日本制造业的声誉。

　　然而，当我们打开日本报纸，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12日出版的《朝日新闻》在头版以及二版没有对神户制钢负责人道歉的报道，只在第三版进行了介绍；《读卖新闻》则在第二版和第六版进行介绍；在日本标榜关注社会和商业新闻的新闻应用“Newspicks”的首要位置，甚至找不到有关神户制钢的新闻；神户制钢的日文网站上虽登出道歉启事，但在中文版上，到记者截稿时，主页更新还停留在9月29日，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对此，定居日本多年的日中文化交流人士陈龙表示，从“3·11”大地震后的福岛核电站泄漏开始，日本“技术神话”便持续破灭，日本人普遍对本国制造失去信心。这两年，随着中国人在日本旅游时的“爆买”（像“马桶盖风潮”），似乎让“日本制造”找回一些感觉，但值得注意的是，被媒体提及的“工匠精神”大多集中于日本美食、服务、工艺匠人那里，至于日本工业制造则乏善可陈。从事态发展看，神户制钢的“造假门”才揭开冰山一角，各种篡改数据问题还会持续，势必影响到日本的重点产业尤其是汽车制造。但由于正值日本众议院改选期间，日本媒体的关注度反倒大打折扣。

　　更有学者认为，日本制造业集体跳水，反映了它们遭遇转型期的尴尬和试图“再崛起”的无奈。在夹缝中，曾经辉煌过的日本品牌急于求成或掩盖下滑业绩，是导致日本制造业近年来丑闻迭出的根源。

　　焦躁且焦虑

　　二战后，日本开始学习美国生产管理方式，并进行自我创新。为了尽快实现经济复苏，日本把美国的精英主义品质管理改造成大众主义品质管理，强调全员参加，并且推广“零缺陷”运动。日本注重工人的知识和经验，培养现场工人的技术水平，于是造就了强大的“日本制造”。

　　1996年，世界500强榜单上有99家日本企业，而到了今年，只剩下一半了。一位在日本大型企业担任高管的朋友表示，日本大型企业中或多或少都有这类问题，管理层和工厂部门的矛盾，质量和交货期限的矛盾，由于日企管理的严格又造成现场部门应付管理部门，而且现场部门认为标准上差几个点数不是问题，使得这类行为长期存在。

　　中国社科院日本研究所经济室主任张季风表示，经济全球化后，面对来自新兴市场的竞争，日本制造业以及整个经济界出现冒进、急躁心态，“中国、东南亚等新兴经济体，生产成本比较低，所以在最终产品的加工、组装等方面有优势。但日本人工费非常高，不得不尽量往产业链上游发展，也就是从过去的‘世界第一’向‘世界唯一’发展，但最终的消费市场却一个个被别国替代，被别国追赶，所以肯定要产生很多焦躁、焦虑，这对它整个制造业的影响还是有的”。

　　上海里格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朱立律师表示，“日本制造”的“工匠精神”曾为人称道，但随着全球经济一体化，日本制造业缺乏危机意识特别是创新意识，因而无法适应成本竞争和市场要求。今天的日本再度回归保守，加上老龄化越发严重、企业设备投资严重不足、民间消费不断递减，在这样的背景下，创新的氛围在日本越来越淡薄。因此，一些企业为了降低成本，便走上了造假的这条路，最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