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马不是马。
长篇小说《甲马》10月出版,我应该算是第一批读者。小说近四十万字,一天半就读完了,痛快!
这是一本很难用一句话来下结论的小说。虽然在书里,作者默音讲述了一个时间跨度近六十年、三代人在云南与上海两地之间时空穿梭的故事,但在文本里,她却实现了悬疑、魔幻和言情几种小说类型的交替更迭。小说情节如瀑布倾泻而出,一气呵成。创作手法时而斯蒂芬·金,时而马尔克斯,时而王安忆,对一位青年作家来说,这种协调铺陈的技艺很难得,这或许也是作者向大家的一种致敬。
甲马是什么?可能很多读者第一次听说这个词。甲马不是马,是上面有祈福神像的木刻版画,用一张纸将神像拓下来,便成了“神符”——甲马纸。在民间,有些地方祭祀时用甲马祈求平安。
小说《甲马》里的“神符”来自云南弥渡。少年谢晔是“甲马”家族的当代传人。谢家人具有“梦见”他人“过往”的能力。可这种神力并未给谢家人带来好运,反而为他们治病救人、与人为善的日常生活增添了无尽的牵绊与坎坷。
故事由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十九岁的谢晔从云南老家去上海找妈妈讲起。在上海交通大学边打工边自考的谢晔,巧遇比他小两岁的少女安玥,得知安玥的外婆苏怀殊曾在昆明的西南联大读书,而且谢家小爷爷的照片赫然出现在苏家的影集里。
写小说的人常自嘲,小说家就是不断地给读者挖坑,还得自己费劲儿地把坑填上。可作为读者,本书里坑洼的密集度已经达到了让人不舍得放下书的程度。谢晔能否找到妈妈?甲马纸如何呈现书中人物的“虚空过往”?云南与上海之间何以有连绵六十年的故事?这些疑问成为了谢晔与读者共同的牵绊。
也许是甲马,抑或是默音的笔,将我们带到了1941年的昆明。那是令中国人心痛的枪与炮火的年代。掌管谢家茶楼的谢德闲云野鹤地生活着,认识了经常来喝茶的联大学生们。年轻的苏怀殊与谢德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了爱情。可谢德却在利用“甲马纸”救助联大女生吴若芸的表妹盛瑶时丧命。谢家人从而得出一个结论:“甲马纸除了救助人,也能伤害人,而且那种伤害会一直在那儿。”苏怀殊黯然地回了上海。
如果说谢家是“一个善于操纵记忆和梦境的家族,他们以甲马纸作为装载念力的灵符”,那么他们在人间承担的使命远未完结。时光回溯到上世纪七十年代,苏怀殊的女儿安红石、上海女青年傅丹萍来到云南弥渡的生产队做知青。命运使然,安红石爱上了谢德的侄儿谢敛。年轻气盛的谢敛,利用“甲马纸”破了生产队的纵火案,又为被队里人欺负的傅丹萍解了围,并与她结婚了。显然,谢家人都勇于担当。
有时,我们会感叹命运不公,因为它带给了我们那么多不愉快。就在傅丹萍欲扎根云南时,知青可以回城了。谢敛又用“梦见”的能力,发现了傅丹萍曾在结婚之前被逃犯在山里欺负过。这是她最不愿面对、提起的过往,深埋心底,痛苦至极。谢敛居然运用“甲马纸”让傅丹萍忘记了一切,甚至连自己生过一个儿子都忘了。
默音在书中写了一场“哭戏”,极为动人。谢敛将儿子从上海接回来后,“印了大概有十几二十张哭神,一次烧掉。那天东村的人们全都莫名哭泣。死了丈夫的哭自己的孤单,刚出生的孩子哭难测的前途,病人为得不到的健康哭泣,健康人为遇不到好运哭泣……”但谢敛没哭。想起沈从文在《边城》里说的,“不许哭,做一个大人。不管有什么事儿都不许哭。要硬扎一点,结实一点,方配活在这块土地上。”“甲马”家族的传人,就这样顽强地坚守着甲马的善缘,就让那些不愉快的过往都消散在风中吧!
一部小说写不完一个世界,但在那些挥之不去的岁月里,本书为我们串起了云南与上海之间三代人无法割舍的人生。一颗善良的心历经痛苦沧桑,仍然能够坚定救人助人的脚步。人间有爱,过往就不会虚空。只有爱,是不该被忘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