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跟我聊天，问道：“你知道我们小区那个运垃圾的人吗？”我以为是拾荒者，就故意逗她：“不知道，不清楚，不关心，谁呀？”她说，是个中年人，他的任务是每天到各幢楼门口收垃圾袋，运到小区的垃圾堆放站。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印象，下楼有时确实会碰见一个身穿蓝色制服、头戴鸭舌帽的男子在清理楼下的垃圾桶。“哦哦，有点印象，他怎么啦？”母亲说：“你没发现，他来了以后，楼下的垃圾桶变干净了吗？有一次我早上六点多买早饭，顺便下去倒垃圾，七点多办事再下楼，发现垃圾袋已经没有了，他收走了。猜测他每隔一段时间就来收一次垃圾，而且次数挺多的，垃圾桶也经常清洗的，是不是比前面一个清洁工要勤快一点？”

　　“哦，可能是吧。”我随口附和道。其实我从来不关心垃圾箱满不满，亦根本想不起来“前一个清洁工”长什么样。

　　那天我要去图书馆，掐着时间去听讲座，没想到暴雨如注，看来打出租车是不方便了，于是搭母亲的车。一看，惊呆了，小区里的车全堵在了一起！由于是周末，大多数人不上班，好几辆车水泄不通地包围着母亲的那辆，真领会了“四面楚歌”的真谛！母亲频繁转动方向盘，往左蹭蹭，往右移移，往后倒倒，折腾了好一会儿，始终出不去。正准备下车，去叫出租车，这时候，我透过车窗看到雨幕中出现了一个拖着“翻斗车”、披着深色雨衣的人。他打着手势，对着母亲的车指挥了起来，“往左打方向盘，往右移一点点，往前挪一个手掌，好，方向盘回正，慢一点，往前开。”仿佛被看不见的魔法所驱使，母亲的车慢慢开始扭动、运转，不一会儿就顺着狭窄的小口子出来了，而且没有刮到别的车子！

　　雨水依旧密集，虽然车窗关着，听到的外面的声音浑浊，但看他的动作，真叫一个指挥利索、气定神闲。等到汽车将驶离时，母亲特地摇下车窗，对他说，“师傅，真谢谢你哦！”一张略显饱经沧桑的脸出现在窗框外，雨衣的帽檐抬高了些，“没事，举手之劳，再会！”低沉沙哑的嗓音，拖起“翻斗车”，里面堆满了湿漉漉的垃圾袋。几颗冰凉的雨滴跳入窗内，我缩了缩脖子。

　　“这是谁呀？”车窗摇上后，我问。

　　“就是楼下的清洁工，前几天跟你提起的那位，不知道姓啥。”母亲打着方向盘道。

　　我有点诧异，“他还会指挥车子啊，感觉是个老司机嘛？”

　　母亲笑了。“是呀，我也没想到。上次有一回也是这样，要上班，我被两辆车堵住了，还好他过来疏通开了。我问他，没有汽车，怎么能这么娴熟地指挥车子？他说，我不会开但是经常看的呀，再说了，我很喜欢车，只是买不起。”

　　我听了，心里微微地有些发酸。喜欢车，然而买不起。可他还是这么热心肠地协助小区里的交通，尽管那不是他的本职工作。

　　“这师傅真的很好。物业给他配的车是一个手推车，就是今天这个‘翻斗车’，小区面积大，拖一圈要耗费好长时间。他就自己买了一辆电瓶车，在后面装了一个大箱子，又快又省力。这样从每个垃圾箱里运到垃圾站的周转时间就缩短了，可以最快速度清理。天气好，开电瓶车，下雨天，就拖‘翻斗车’。出小区门，他又把电瓶车上的大箱子卸下，减少不安全因素，灵活机动。”

　　“门口的垃圾桶常空，是被他马不停蹄地运走的！”我不禁感叹道。

　　我回忆起世界电影史课上，老师说意大利新现实主义电影的理论家之一柴伐蒂尼的口号之一就是要发掘“普通人身上的戏剧性”；看过池莉和刘震云的小说，里面也不止一次地强调过小人物宝贵的坚持。聪明人不一定是高高屹立在云端的，很可能就潜藏在我们的生活中，俯仰即可见。那些平凡人，他们做的工作可能很少有人关注，但没有他们，我们的生活却会失去一份份真挚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