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哥聪慧,临近米寿,还在辅导孙子数理化。这位老“理工男”,当年从上海松江考入南京中央大学。他不喜欢喧嚣,选择了离沪,最后随部分技术人员内迁,在四川德阳重组第二重型机器厂,任高工。
按说大舅够幸福美满了,老妻是高级会计师,儿子下海任房企副总,收入颇丰,女儿和女婿也是高工。但一家人还要看老头的脸色:老头敞开房门闷声玩电脑,那就说明在生闷气,全家就要格外赔小心了。
我妻每年去探亲一次。只有见到老妹,他才有话。但对他的固执,亲妹子也受不了。大舅哥对生活过于满足了;现状,他不许变动。我妻最不习惯两件事:煮饭,不用电饭煲,还用着那不知哪朝哪代买的高压锅,刻刻担心会爆炸;洗澡,不用热水器,还用着东北带过来的大澡盆,时时忧心水狼藉一地。妻和儿女都进言改善,老头一句“不必,蛮好”,斩钉截铁。
五月,我陪妻又一次赴蜀探亲。闲时,我独自从超市捧回一个大电饭煲,未等干预,我已烧出一大锅饭。同时我捧着说明书,向大舅哥虚心地请教它的各项功能。大舅哥为我开了“讲座”,从他偶露的微笑中,我看到了他的满足,我顺便不经意地告诉他,买电器,一周后还有开奖机会。一周后,我带着热水器安装工进门,喜形于色地大呼小叫:“快来看,真幸运,中了台热水器。”大舅嫂很喜欢,我妻很惊讶:“有这等好事?”大舅哥关起房门玩电脑,似乎在抵制对他的安详生活的破坏,但中途还是借故出来瞥了几眼,终于作了指示:“龙头不能挂得太高。”
妻和大舅嫂幸福地淋着浴,大舅哥隔天也无奈地淋起了浴,但他没有赞扬。说他无奈,因那大澡盆已经被儿子及时运走了。舅嫂、侄子、侄女都夸奖说:“这个奖来得真巧,太好了。”我妻喜滋滋地说:“他今年幸运,上趟章氏宗族大会,他还抽奖到一只拉杆旅行箱呢。”
三天后,孙儿向他奶奶咬耳朵报告:“不好了,爷爷已经知道姑爷爷中奖是假的,他告诉我他去过超市了,他还说,‘嗨,蒙得过我,真把我当小孩了。’”全家惊愕,妻用拳头捶我,但又偷偷为我竖起大拇指。 “惩罚”来了,大舅哥准备了一大纸板箱吃食,要我带回:酱肉、卤兔子脑袋、牦牛肉干、麻辣怪味豆、天府花生……可我还要继续旅行哩,成都、重庆、遂宁、大足,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