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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门课,六个院士,二十年(下)
郭路瑶
■ 在德国留学时,陈永龄、夏坚白、王之卓与友人合影
  ◆ 郭路瑶

  从碎纸片到60万字高校教材

  1968年冬天,包括刘经南在内的高年级学生已全被分配或遣散。很多人流着泪烧掉专业书,王之卓却给大家打气:“哪怕将来我们去卖冰棍,冰棍箱子里也要带上书。”学生走远了,他和夏坚白仍在挥手:“不要丢了专业,不要丢了外语!”

  1973年3月,周总理终于作出批示恢复这所学校,夏坚白闻讯后热泪盈眶。但他再也没能踏上讲台。

  在师生流散的岁月里,他曾将几位原武测教师组织起来,成立了“业余测绘科学研究小组”,匿名翻译了两本外国学术著作。宁津生冒险加入了小组。

  王之卓也在偷偷地编写教材。“文革”结束后,他掏出一个旧报纸裹着的小包,里面是一叠各种颜色的纸张,夹着游泳牌和飞马牌香烟的烟纸。这些写满公式和符号的碎纸片,变成了60万字的《摄影测量原理》。

  早在留学德国时,夏坚白、王之卓及陈永龄就约定:回国后要合力编写教材,“一同做一番事业”。他们是中国最早的测绘学博士,曾一同辗转英德留学。学成回国后,被称“测绘三杰”的他们,在战火纷飞中靠着书信,合作编出了中国第一套大学测绘教材。

  宁津生和几位院士接过了老师的事业。每隔一段时间,他们便聚在一起,商讨教材的修订。20年间,《测绘学概论》再版了3次,变成了150多所高校的专业基础课本。

  回到老师曾经站过的讲台讲课

  在给新生的课堂上,李德仁常提起导师王之卓。

  这位学部委员曾亲自为李德仁改论文、排章节,将他的论文推荐发表,而且从不署自己的名。出于某些原因,研究生入学考了第一的李德仁,未被录取。“文革”结束后,王之卓立即将这位学生召唤回校,为他举行专门考试。干过建筑工,种过水稻,轧过钢筋的李德仁,终于在39岁回到书堆中。

  靠着老师坐公交去邮局寄出的一封封推荐信,李德仁飞向了更远的学术世界。在德国斯图加特大学,他不到一年半就取得了博士学位。324页的博士论文,取得该校历史最高成绩,评委评价“它解决了一个百年难题”。

  有不少外国研究机构挽留他。妻子给“老大不小”的他寄来书信:几十年来你一直在学习,一直在花国家的钱,你还不如一头牛呢,到现在都没挤出一点奶来,现在到了该回国“挤奶”的时候了。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李德仁回到了老师曾站过的讲台上。

  和导师一样,李德仁一心扑在教学上。他一口气给本科生开了3门课,给研究生开了一门课,还编出3本教材。

  但变化也在一点点发生。评上院士后,李德仁眼瞅着研究经费翻了又翻,原来是几万元,后来小数点往后挪了几位,涨到几千万元。他越来越忙,各种会议、出差,将他的日程表排得密不透风。

  当了武测校长后,他离讲台更远了。一位本科生毕业后去了酒泉卫星发射中心,写信给李德仁的夫人说,从没听过李院士的课,深感遗憾。李德仁对记者回忆,接过信后,他心里“很不好受”。

  他亲自去了趟酒泉,跑到学生所在单位,给所有员工讲了一堂课。

  鼓励学生攀登科学高峰

  20年来,这门课更新的速度很快。讲地理信息系统时,龚健雅以前常讲“单机的、局域网的系统”。而现在,课件上的内容早变成了“广域网的、手机的系统”。

  与课程的发展同步,中国科技界也在大跨步向前。李德仁记得,刚回国时,45岁的他脑子里只有一件事,“怎么把曾经丢掉的时间补回来?”当时在武测,除了上课,每个学者都在“玩儿了命地做科研”,半夜上机是常事。

  如今,科学界早已翻过新篇,到处都在谈论“创新”,谈论“国际一流”。但到了新时代,宁津生却不鼓励学生“动辄提创新”。“搞两三年就让你们创新,创国际一流,不现实。还是要踏实一点。”他常对学生说,“从0到1的创新很难,你们作为学生,可以多尝试从1到1.5的创新。”

  刘经南的教学风格不同。这位“喜欢挑战”的科学家,思维发散开阔,他常在课上坦言自己的“诺奖情结”。第一次见面,一位博士生就被他的气势震住了。导师坐在桌子对面,语气很平常,但决心毋庸置疑:“你们要做,就做到国内第一、世界第一。”

  李德仁则认为,创新源自学科交叉。这一看法,与他的导师一脉相承。王之卓曾打趣地提出“科技边际效应观点”:“不同学科交叉所产生的效应,正如大陆与海洋的交接边缘,一定是生产力最为活跃的地区一样。”

  不过,不管如何创新,几位院士都认为,做科研必须坐得住“冷板凳”。早在武测院刊创刊号上,王之卓就直言:“向科学进军喊口号是无济于事的,这是一个较长期而艰苦的工作。”

  宁津生一辈子专注于研究地球重力场。为了做一个课题,他和合作者一道一道解开了130321个公式。学生李建成花了26年时间,将大地水准面的精度提高到厘米级,46岁时,他当选为中国工程院最年轻的院士。

  从中学时代起,刘经南就在琢磨一个问题,“怎样才能得诺贝尔奖?”大学时他想到,如果能计算出宇宙膨胀的加速度,离那块金灿灿的奖牌肯定不远了。当了博导后,一个“性格有些坚毅”、来自农村的陕西男生接受了这个挑战。刘经南激励他,“得诺贝尔奖不是这么容易的,你可能搞不出来,但你可以让你的学生继续搞,徒子徒孙都可以做下去!”

  好几年时间里,这个学生一直在埋头编软件,一页一页地啃英语论文。交流科研进展时,刘经南发现,他抱着一个小本子,上面是一句句的汉语翻译。

  没过几年,3位美国教授宣布,测出宇宙以正加速度膨胀,这个力来自暗能量。2011年,这一发现获了诺奖。

  在给新生的课堂上,刘经南讲到了这个故事,多位学生对此印象深刻。虽然与诺奖无缘,但这个“傻得可爱”的陕西男生,后来将同样的理论方法,用到了嫦娥号的数据处理上。

  在这门课上,刘经南好几次预测与测绘相关的诺奖。3年前,他正坐在汽车里,一个学生兴奋地打来电话,“你讲的生物导航系统真的得奖了!”

  20年来,几位院士努力在学生心中撒下一种渴望,那就是对科学高峰的向往。但另一方面,他们又不断提醒着,这种渴望不能被扭曲、被异化。

  摘自《中国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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