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先攻《围城》

　　在准备、等待《画魂》开拍之际，黄蜀芹拿到了孙雄飞送来的《围城》剧本初稿。这是她早就在准备并十分期待的第一部电视连续剧。父亲黄佐临当年和母亲从英国剑桥硕士毕业后，转道法国坐船回天津，办完祖父的丧事后又辗转到四川戏校教书，一路风雨坎坷，最后坐船回到上海……时间、路线，几乎和小说中的方鸿渐一模一样。她忍不住暗暗庆幸：“拍《围城》这件好事怎么就落到我身上了呢？要拍的话，我肯定是最合适的！”

　　首先，必须取得钱锺书先生同意改编《围城》的授权，可这也是最大的难题，之前曾有不少人动过改编《围城》的念头，奈何钱老坚持“拙作上荧屏不相宜”。不仅如此，深居简出埋头做学问的钱先生几乎从不接受媒体采访，他以特有的幽默拒绝大众的好奇心：“你觉得鸡蛋好吃，何必非要看看是哪只鸡生的？”

　　钱锺书夫妇与黄蜀芹的父亲称得上世交，“孤岛”时期黄佐临曾经帮助他们。当时，钱锺书与杨绛欲乘船回北京，途经上海时恰逢珍珠港事件爆发，无法继续北上。他们只好在上海以著书立说为主，另兼几份教书工作，非常拮据，而就是在这个阶段完成了小说《围城》。黄佐临看中杨绛写的《称心如意》和《弄假成真》两个剧本，先将一笔丰厚的稿费送去，以解他们生活困顿的燃眉之急，再亲任导演，把这两个戏搬上舞台，由苦干剧团上演。

　　但是，黄蜀芹并没有因此而觉得可以贸然去求钱老先生同意，反而更加顾虑重重，她对孙雄飞说：“我真的很怕，万一拍不好，惹得老先生不满意怎么办？或者老先生和老太太根本不同意我们拍，侬讲哪能办啦？”

　　机灵的孙雄飞出了个主意，才使黄蜀芹觉得靠谱、可行。孙雄飞拜访与黄佐临先生交往很深，友情非同一般的柯灵，请这位德高望重的老报人、老编剧写了一封引荐信。有了好友晚辈的身份，加上柯灵的亲笔引见，如此双管齐下，黄蜀芹终于鼓足勇气，和孙雄飞一起登上飞往北京的飞机。

　　叩开位于北京三里河的钱锺书先生家门，黄蜀芹立刻心定许多。气度不凡的大师丝毫没有传说中的冷僻孤傲、言辞犀利，夫妇俩热情周到地接待黄蜀芹和孙雄飞，坦率、真诚，没有客套与敷衍。在黄蜀芹眼里，他们是跟父母一样超脱率真的同类知识分子。当钱锺书知道黄蜀芹就是黄佐临的女儿时，立刻答应把小说改编权授予这位“贤侄女”。

　　把小说改成电视剧，无非两种方法：一种是力求忠实于原著，一种是利用原著的故事构架和人物关系，进行再创作。对于《围城》这样一部名著，黄蜀芹和孙雄飞当然一致认为应该采取前一种方法，原汁原味地把原著的精神展现出来：不回避这群人的弱点，从人性的角度透视人生，具有一种超脱意识。

　　方鸿渐这个人物的基调是什么？黄蜀芹对杨绛的一句评论印象很深：“方鸿渐是个被动型的主角。他总是对别人的态度作出反应，被留学、被爱、被结婚……当然，他是个好人，所以，他不愿同流合污但又不得不随波逐流，不想欺世盗名又不得不弄虚作假，以至于最后结了婚又觉得陷入了围城。”剧本便抓住方鸿渐犹如无根浮萍的性格，并以他为主来写抗日战争前期的这群现代知识分子。人物成功，改编就成功了大半。

　　如何讲故事？黄蜀芹和孙雄飞商量后确定，以方鸿渐的人生旅途经历为故事线索和中心视角，把小说《围城》的九章改成十集，每两集为一单元，共五个单元。最后让方鸿渐颓然归家，身心疲惫，倒在床上，挂钟敲了六下。黄蜀芹觉得，方鸿渐绝不可能离家出走，只能无奈地归来——这样的结尾才有深意。这是钱锺书给人物定的基调，是基于时代与生活的思考给出的结论，不能轻易修改。

　　在改编《围城》的同时，《画魂》的准备工作也不能完全放下。不料，在一次为《画魂》选景途中出了车祸，黄蜀芹的右小腿粉碎性骨折，郑长符原本有伤的腰再次受损。伤筋动骨100天，黄蜀芹只能躺倒休养。与此同时，拍摄《围城》的准备工作拉开了序幕。黄蜀芹坐着轮椅，丈夫郑长符是“特别护理”，不拿报酬的编外人员，推着轮椅，夫妻双双进了剧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