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生活了几年,总感觉我先前对于季节的认知出现了问题。就说这眼下的11月吧,节气已经“小雪”,北方的气候和物候对于这一点总是特别准确:“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晓鸡惊树雪,寒鹜守冰池”,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我曾在呼伦贝尔生活过,那里九月十五号就开始送暖气了。一入冬,不是落尽叶子的枯藤,就是凛冽刺骨的寒风,一点也不含糊。11月,人们出门要裹紧冬衣了。屋里屋外,一派冬日景象,可不是嘛,已经“立冬”了嘛。
然而11月在上海,说这些似乎太早了些。
一切都还是秋的样子。甚至,夏天的影子似乎也没有完全消失,小区里,许多花还盛开着,草儿透着水灵的绿,特别是,树上的叶子全都绿着,不见那种秋风扫落叶恓恓惶惶的情景。间或,有一点小小的风,温煦的、和暖的、柔柔的。间或,还有点小热袭来。人们的着装,也还离冬季远得很,女孩或女士尚着长筒丝袜,绷出流线型小腿,上身披件宽松的风衣,就这样舒舒展展、娉娉婷婷走来,一点儿也没有那种怕穿得少了的不安,更不要说笨拙臃肿了。
上海的11月是讨人喜欢的。
喜欢上海的11月,还有一个原因,是由于一种名字叫做香樟的树。
香樟这种树,简直太普通、太司空见惯了,可以说到了举目皆是的地步。这种树似乎是上海的“主力”树,后来发现,它也是南方一带的主力树种。这种树一年四季绿意盎然。种在庭院里,相貌堂堂,高大饱满,它的绿叶,它的浓阴,令人欣悦。长在旷野里,也气势雄伟,那广展的树冠,为大地带来勃勃生机。最为关键的是,别说11月,即便到了深深的冬天,许多树的叶子都已落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条时,香樟还是一树满满的叶子一如既往地绿着,给人以惊奇、以欣喜——如果你注意到它的话。
我多次在冬日里凝望这树,呆呆地思忖这树给予人以何样的启示。当上海所谓真正严冬来临之时,我注意到,别的树的叶子(当然,松柏之类的除外)都已经落尽,在那些高大型的树里,只有香樟和桂花树的叶子还同夏天一样地绿着。这的确给人以一种别样的感受,别样的启示,和一种生命的感动。大自然的安排是何其神奇何其妙不可言,即使你目不窥园,热情的香樟树的绿叶永远那么透亮。只有到了第二年的春天,它的新叶长成后,头年的老叶才悄悄落下。
其实,上海的冬天晚是晚了些,还是挺漫长的,并且很有一种逼人的冷,“冷你冷到骨头里”,一位出租车司机曾这样对我说。但在漫长冬日里,你常能见到高大的香樟那满枝的绿的时候,你忽然就觉得不那么冷,不那么单调,不那么无趣了。
明艳的花,开时惊艳,开过就败了;
香樟树呢,一年都在绿着,匀匀的,不动声色的,给人的美和愉悦,是长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