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乡才知当地农民有一件最苦恼的老大难:每到播种或谷豆熟了的时节,就会不知从何而来许多馋嘴的麻雀、斑鸠、喜鹊等鸟儿,叽叽喳喳飞临农田,俨然成了这儿的主人,张开嘴巴,放开肚子,尽情地啄食农民辛勤撒播的种子或即将收获的粮食。以队里一百亩梯田计算,将会少收三万多斤。这还了得!
怎么办?试过各种应对的办法。动员老人、妇女、儿童枯守田头,见鸟驱赶。可人来鸟飞,人走鸟临,拿它没辙。出动民兵连,大张声势地震慑鸟群。管得了一时,却管不了长久。实在无计,只有以毒攻毒,在田里撒一些伴有毒药的诱饵,可老农立马出面阻止:这些飞鸟也吃害虫呀,毒死它们,害虫比鸟儿更可怕。
知青下乡,村里人将这一棘手难题提请有知识的新农民想想办法。那天我灵感一来,拨通电话向在上海崇明岛的叔叔求援。电话那头传来的佳音仅一句话:“快扎稻草人!”稻草人,我们那一代下乡学农见识过,不过从未亲手扎过。黄队长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我们向他汇报后,当晚即召开全队大会。由于全队从未有人见过稻草人,先请我们三个知青介绍。如果这件事放在今天,最简单不过,展示电脑所搜寻的图片及扎稻草人的方法,一切就OK了。可当年哪有这玩意儿。我们费劲地讲述,听众却越听越糊涂。请我们现场演示,秀才只会空洞叙说,缺失动手能力,书生气十足的弊病暴露无遗。
第二天一清早,队长带头将自家珍藏的稻草奉献出来,要我们当天扎出当地史上第一个稻草人,竖在稻田示范。我们知青户三人立马分工,阿三去找辅助配料,我与阿良动手开扎。仅半天工夫,一个1.75米高的大草人就站立在稻田了。这位在黔岭山村脱颖而出的第一代稻草人,头戴一顶旧草帽,为的是不让鬼机灵的鸟雀看清真面目。我们又略施小计,在“卫士”的嘴里安装了一只口哨。风一大,哨声响起,再调皮的鸟雀全都狼狈逃窜,再也不敢轻易飞来。稻草人的身子套在粗竹竿上,两手更始终握着一根长竹竿,风来身动,竹竿随之绕着圈不停甩动。这种享有专利的独特发明,驱鸟的效果特别好。
有了第一个样本,全队男女齐上阵,花了两天时间,如法炮制了50多个稻草人。身居第一线的稻草人有大有小,有高有矮,但清一色的全为男性,威风凛凛不可侵犯。而手中的利器也各有不同,除持杆拿棍外,还有摇着芭蕉扇,敲着破脸盆,甚至有雄赳赳举着发锈鸟枪的。50多人组成的这支“特种部队”各司其职,不分昼夜地坚守在田野,顶着凛冽寒风,不怕日晒雨淋。曾几何时成群结队不可一世的鸟群,如今无影无踪。
这一年秋收后,队长清点战果,粮食比上一年增产3万多斤。我拨通电话特向崇明叔叔报喜,并俏皮地谢谢“叔叔”率先忠心耿耿为生产队“站岗放哨”。叔叔则不失幽默地提出一个小小请求:为驱鸟尽力理所应当,但一旦年老体衰退役,千万不要一把火一烧了之。就让它尽职终生,将躯体融化在土壤,肥沃来年的庄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