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题近影》：“平生龙虎每相从，剪取云间数尺淞。能饭廉颇休动问，十年不改旧形容。”

　　这首是戏作，自嘲之作。所谓和龙虎在一起，只是说自己的生肖是兔子。中国人人很优雅，来到世上，会带着许多附丽的东西，譬如生肖。十二个生肖，流转着年轮，也让十二分之一的中国人，有一种相同的附丽。

　　兔子是灵物，尾巴短，缺乏耐心。眼睛红，容易伤感。耳朵长，是通晓时事。还有，就是跑得快。不是胆小，是身子骨小，不敢落后。兔子又是神物。它是住天上的，和嫦娥、吴刚、寒蟾和丹桂在一起。神物是需要歌颂的。历来的诗句里，兔子经常出没。李贺也歌颂。句子很神奇：“老兔寒蟾泣天色，云楼半开壁斜白。玉轮轧露湿团光，鸾珮相逢桂香陌。”麒麟之才，从兔子起句，自然下笔如雪崩，大片清凉。月亮上的日子，真好。有兔子的月亮，真好。

　　兔子入了生肖，也就是人物了。特别关注肖兔之人，感觉多不乏灵敏、神秀。大我一轮、两轮，小我一轮、两轮和三轮的肖兔之人，就我遇见的，风华绝代的读书人、艺术家好多。广传百年前的五四运动，是一群肖兔之人掀起的。真是太惊艳了。天生的灵物、神物和人物，兔子不是狂飙之子，哪个还能是？

　　那年取斋名，想到了兔子，一并想到了“龙前虎后”四个字。也是天意吧，不起眼的兔子，排在了龙虎之间。都说人生是一次行进。行进队列里，前是虎、后是龙，中间那个，贵不可言吧？而它，就是兔子。求十发先生写斋名，“龙前虎后斋”。他在一张纸上，上下写了两遍。写得很相似，很有神采。他很相似、很有神采地写了两遍，该是他喜欢这句子，不经意间多写了。

　　读书人，风云际会什么的，也就说说了。不是吗？住到云间乡里也有几年了。兔子的性子还是在的，感觉自己还能折腾。廉颇和蔺相如，原先只喜欢蔺相如，后来也喜欢廉颇了。不是喜欢他负荆请罪，而是他的不服老。

　　可惜，赵王不用廉颇，觉得他老不堪用了。为此，辛弃疾在他词里说：“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他是替廉颇、也替自己说的，说得好伤心。廉颇应该是老了，就是不服而已。大凡英雄人物，不服老的居多。人都希望有个完美谢幕。譬如画家，希望最后画着画。还有演员，大都说过，希望最后倒在舞台上。还有老派的读书人，希望最后不是在图书馆，就是在去图书馆的路上。只是人，只要是人，都会垂垂老矣。沙场老将，精力大不如前，能正常吃饭，和能不能上战场，画不上等号。上将和美女一样，老了就很难惊艳了。

　　至于我呢，是不必探讨老不老的。我老得敏捷，老得早，差不多十年前，就是现在这模样了。所以，也少了个服不服老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