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远走高飞回太湖

　　秋艳一进家门，菊宝就笑着说：“三太太今天回得这么早，真是难得啊。”

　　秋艳不理会她，绷着个脸，迳自回房去了；柏兴也不吭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只有二姨太春娇似乎看出了些蹊跷，她一步一扭走进了秋艳的房间。

　　翌日，轮上春娇用车，当车出巷口，柏兴问她去哪时，她竟效仿起了秋艳：“不去哪，柏兴，随便兜兜。”

　　柏兴哪知就里，就踩着车，漫无目的地在苏州城里兜了起来。

　　“柏兴，你身上怎么一闪一闪的，亮得耀人眼哩？”春娇问，与昨天秋艳一样的口吻。

　　正低头踩车的柏兴没感到什么不妥，只随口回答：“是出了汗吧。”

　　“你的皮肤底下怎么有许多小老鼠蹿来蹿去呢？”竟也沿袭了昨儿秋艳的话题。

　　柏兴感觉到了，但仍平静地回答：“蹬车，肌肉就活动，肌肉本来就叫老鼠肉嘛。”

　　“我怎么觉得柏兴你身上的小老鼠格外的活络呢。”春娇的声音柔柔地传了过来。

　　“男人都……都是这样的。”柏兴觉得有点不对经了，有些慌乱地说道。

　　“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咯。”春娇笑道：“怪不得三姨太‘吃’煞你哉；我……我也看傻了眼呢。”

　　“不，不能这样……不能这样……”柏兴越发的慌乱，一个秋艳已令他吃不消，哪堪再加上个春娇？

　　“这么着，柏兴，从今往后，你就多陪陪咱姐妹俩，大家都寻个乐趣。”

　　柏兴大惊，把车子蹬得飞快，似欲逃到什么地方去。

　　“怎么？这样的好事也不想沾？枉你长了一副好身板！跟你说，你不是不知道，我们姐妹是什么出身。”春娇几乎是带上了命令的口吻：“今天夜里你就去秋艳的房间。她备了好酒好菜等你。”

　　柏兴简直发了狂，一口气将车子蹬回了孙府。进门时他发现秋艳正站在天井的角落里，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太太菊宝只觉蹊跷，看一眼柏兴，看一眼春娇，疑问道：“今天怎么啦？两个人都犯了邪啦？”

　　柏兴沉住了气，讷讷地说：“太太，刚才路上我遇到了一个同乡，同乡对我说，我的一个姑妈病重，我想请个假回去看看。”

　　“你不是没有亲人的么？”菊宝问。

　　“哪会没有？我……我是哄着孙团长的。”

　　“既然如此，你就回去看看吧。三五天够了吗？”菊宝道。

　　“够了，够了。”

　　当下柏兴就草草收拾了一下行李，辞别了三位太太，“回乡下探亲”去了。春娇和秋艳心中有数，对着前来辞行的柏兴，各自的嘴角上都弯起了钩子。

　　柏兴这一离开自然是一去不复返了，他知道如果再回到这孙府必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为免肇下祸端，还是远走高飞吧。

　　我祖母讲柏兴这段故事时极富声色，当然有“儿童不宜”处，便让我们这些孩子回避开去。其实那时我也不懂什么，是成人后才从母亲那儿原原本本批发而来。我母亲讲的故事版本无疑来自祖母，那么我祖母的故事版本来自何处呢？柏兴肯定是不会说的，据说是那个春娇抖出来的，春娇后来得到了柏兴的恩惠，在向别人诉说柏兴的好处时不经意间说出了那段故事。

　　那么春娇后来还与柏兴有什么瓜葛呢？我祖母知道其中的“全本西厢记”。

　　且说柏兴一走了之后，去了哪里呢？苏州城里的人们是不清楚的，据说是回太湖去了，隐入了湖山深处。他也没再操那打家劫舍的旧业，而是置办了几亩薄田，农耕渔樵，安闲地度着光阴。

　　一晃许多年过去了，有一次他又来到苏州城，而且直奔孙子卿家，那是在孙子卿公然投靠了日本鬼子之后。那是1937年之后的事，日本鬼子占领了上海、南京，苏州也难免沦陷，后来汪精卫附逆，国民党军队投降者众，孙子卿是其中之一。在那样的情势下，苏州城里的百姓多数活得浑浑噩噩，偏偏孙子卿家的前车夫柏兴对这事耿耿于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