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在贾妃省亲时,想讨贾妃欢心,但不擅奉承,年幼乱掉书包,反让贾妃不喜,这也让开始对钗黛一视同仁的贾妃在数日后赏赐礼物时分出高下。逐句读之,不禁摇头,黛玉诗为:
名园筑何处,仙境别红尘。借得山川秀,添来景物新。香融金谷酒,花媚玉堂人。何幸邀恩宠,宫车过往频。
贾妃不喜“仙”字,见园中“天仙宝境”即命换去,代之以“省亲别墅”,觉太张扬。黛玉“仙境”,岂非触贾妃之忌?
“金谷”原指为石崇穷奢极欲之地金谷园,贾妃进大观园即做表面文章,叹“奢华过费”,“以后不可太奢”,玉堂可指宫殿,亦可指妃嫔居地,但古文中经常以玉堂为喻劝皇帝远离声色,“抑损椒房玉堂之盛宠”,可见玉堂非褒义,隐有惑乱君王之地之意。林黛玉“金谷”,“玉堂”入诗,未免让贾妃不快。何况,黛玉将贾家之园描绘为金谷园,岂非让人想起石崇后台淫荡乱国贾皇后?贾家后台贾妃读诗更做何想?
“宫车过往频”,易生歧义,既可指贾妃乘宫车对贾府的频繁探望,亦可指皇帝乘宫车对贾妃的频繁临幸。但省亲在《红楼梦》中颇稀罕,何为“频”?如以宫车指皇帝,贾妃直至最近才因某种原因得宠,熬近中年方升妃,言宫中为“见不得人的地方”,可见其寂寥。林黛玉一句“何幸邀恩宠,宫车过往频”,贾妃听时又是什么滋味?
此外古代妃嫔忌讳别人说专宠,怕被议论为祸水。林黛玉的金谷让人想起晋代种种荒诞,宫车意象亦出现在杜牧讽秦帝之“宫车过往也”。何幸邀恩宠,宫车过往频,或让人读为讽晋帝羊车之秽乱和秦帝残暴荒淫,贾妃岂非妲己之流?
此诗可谓宫中地位一般的贾妃之痛,身为妃嫔的贾妃之忌。相传,李白曾奉旨写《清平调》三章,赞颂杨贵妃的美丽,但一句“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误将汉宫有名的身体轻盈但淫荡的皇后赵飞燕比拟体态丰腴且与唐明皇有乱伦嫌疑的杨贵妃,惹怒后者,不久即被唐明皇赐金放还。黛玉与李白都是极具才情之人,当他们天真地活在他们的世界中时,本可纵情挥洒,但一旦违性颂圣,其情其志不在此,也就难免不及宝钗察言观色之流老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