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牛仔夫妇要置业

　　因为娶了一位中国太太，再次回到上海的美国牛仔弗兰克仿佛变成了一个本地人。他对上海风情的流连也愈加变本加厉——有时会被“三缺一”的邻居拉去搓麻将，弄堂里的阿姨一口糯嗒嗒的吴侬软语，大声叫出“吃”“碰”“胡”的声调让他无比着迷；周末背着拍子去羽毛球馆，别管认识不认识，挥几下拍子就能玩到一处，成了球友。

　　某一天，在外滩宽阔的防汛墙上，弗兰克看到了一场太极拳木兰拳表演。在涛涛黄浦江水和东方明珠的衬托下，清一色的白衣翩翩，刚柔并济，让他看得心潮汹涌，遂萌发了强烈的参与意识，于是第二天一早就去附近的襄阳公园打探行情。公园的清晨很热闹，有人打拳，有人舞剑，有人亮嗓子唱京剧，也有人围着公园小径跑圈。当然，广场舞也是少不了的，从“小苹果”“民族风”到各种外文歌曲，大妈们统统hold得住，一样舞得酣畅……

　　弗兰克热爱这种热气腾腾的市井生活气息。他守株待兔，耐心观察几天后，终于发现了一位仙风鹤骨的老者，步伐稳健，动作潇洒，起承转合，行云流水，一套太极拳被他演练成了一场动人心魄的功夫秀。弗兰克万分激动，学着“功夫熊猫”的样子，双手抱拳诚心上前拜师：“See food（师傅），我想拜您为师，跟您学习太极！”老者并不意外，爽朗地哈哈一笑：“小伙子，太极拳是一门中国传统的运动，重在强身健体。只要你愿意学，我教你！”

　　百无禁忌的弗兰克大神，对上海只有一样水土不服。这一天，由于苏珊的耳濡目染，越来越重口味的弗兰克被带到一家湖南餐馆。苏珊三下五除二就点好了菜，弗兰克认真地咬文嚼字，吩咐服务员：“布咬翔在。”服务员一愣。苏珊同声翻译：“不要香菜。”服务员心想这洋哥们儿你玩儿我啊？不吃湘菜你干嘛来了？苏珊眼瞅着又要闹误会，赶忙出来打圆场道：“此香非彼湘，是香味的‘香’，不是湖南的‘湘’，他不吃调味的香菜。”

　　服务员恍然大悟，咧开大嘴一路乐呵着下单去了。苏珊得意地穷显摆：“瞧，要不是我罩着你，你连顿饭都吃不上！”

　　“老婆永远是对的！”弗兰克表面上唯唯诺诺，心里表示不服。这有何难？他背着苏珊暗地里一阵儿鼓捣，然后，索性将“不要香菜”四个中文字印上了T恤。每次上餐馆，他只要一指胸口，服务员立马心领神会，从未失手。这还不算，“不要香菜”的中文标语下面，还有一个他亲自操刀设计的卡通图案：一枝形似魔鬼的香菜！见者无不笑瘫，一个人恨香菜，居然可以恨到走火入魔的地步！

　　行事说话嘎嘣脆的“女汉子”苏珊，既不耐烦太极拳那种慢节奏，也不耐烦坐在太平洋海边静心垂钓，对性子越来越慢，没事就在家“葛优躺”的弗兰克也看不惯。某日当她看到《疯狂动物城》里凡事慢慢腾腾，永远比别人慢一拍的树獭，她笑得前仰后合。因为里面那只拟人动物的呆萌形象，简直就是她家弗兰克的翻版。既然“香菜之难”他都可以自行解决，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从此，他打他的太极拳，她玩她的蹦迪。苏珊与好姐妹姗德拉玩得风生水起好不欢乐。这才是最适合她的土壤，这才是能让她发芽的温度。

　　很快，本地新移民苏珊和本地新女婿弗兰克在一件大事上达成了共识，决定行使一项作为本地人的重要权力——在本地置业。美国西部牛仔弗兰克并非富人，而是靠劳动自食其力的“城市新鲜人”，跟千千万万涌入这座城市里的打工族没有本质区别。在生活成本居高不下的上海，“洋民工”也脱不了“房奴”的身份——压力面前人人平等。

　　“我们可以在远离市中心的地方先买个小房子，等有了钱以后再买个大房子。你觉得怎么样？”他认真地跟苏珊讨论。

　　苏珊很赞同：“我没意见。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们可以一起攒钱还贷款。”

　　“我就知道，你肯定会非常理解我的。我爱你，我亲爱的老婆。”弗兰克感动得一塌糊涂，抱着苏珊就狠狠地啃了一口，两人很快又搅到一块儿去了。

　　从此弗兰克和苏珊日日泡在铺天盖地的房产广告里，从东走到西，从南跑到北，从闹市的犄角旮旯奔到郊野的新市镇，如春燕衔泥一般，巴望筑起一个属于自己的小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