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14:夜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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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06月30日 星期六 放大 缩小 默认   
冒昧的“纠错”
宓重行
  宓重行

  每逢误了食堂开饭或碰到临时加班,我最钟意去学校附近那个近似快餐的面店。

  其实我更喜欢在一片“索落落”的啜面声中,静听面客们主题各异的边吃边聊。那些来自天南地北的市井俗谈中不时会跳出些妙言佳语,有时简直还有惊世名言。因此我经常乐意带着耳朵当个惬意食客,大快朵颐后抹嘴出店、回味各种感受。只有那次偶尔冒昧插嘴的“纠错”,除了常常让我后悔,至今还留着无穷的歉疚。

  其时已是课后傍晚,我准备吃碗鸡片汤面补充精力,再回校参加晚上的学校家长会。届时,我将在自己任教的两个班级,向近百名为人父母者分别发表创意的“主旨演说”:向家长汇报学生课业近况后,重点阐述我的“若要学好数理化,语文必须当老大”理念。

  进得几乎客满的店门,我就挤坐到一家三口的餐桌一角。只见两位老人慈爱的目光聚焦于一个明眸忽闪、语声如歌的四五岁漂亮男孩,他们一边兴致勃勃地等待晚餐,一边进行着古诗背诵接龙。没等老人读完“秦时明月汉时关”,孩子珠落玉盘的童声“万里长征人未还”就脱口而出;念道“不教胡马度阴山”时,小家伙还夸张地做出屁股一顿、手甩马鞭的姿势,看得周围的吃客们集体出神,都忘记了拍手叫好……接着老人在出句“朝辞白帝彩云间”时把“朝”念成了“嘲”。

  不知是出于职业习惯还是沉迷于男孩的可爱,我竟忘情地在旁立即插嘴“纠错”。一言既出,举座不欢:先是孩子无所适从的眼神使我芒刺在背,接着两位老人也面露愠色。他们开始默默吃面,耳畔只传来“索落落”的啜面声。不多时,二老一小吃完面条静静起身。我歉意地目送他们匆匆离桌。出门时孩子还不无诧异地回头瞄了我一眼。在邻桌异样目光的激烈扫射中,我也低头匆匆吃面,然后手足无措地落荒而逃——是不当的“角色意识”和无聊的“纠错”让我扮演了一个自己也厌恶的角色。

  扪心自问,食堂并非课堂,同桌食客当然没有接受我“纠错”的义务。我忏悔并由此领悟到:公共空间的行为举止,除“是非”外,还必须注意气氛、场合、方式和分寸等诸多因素。我这样唐突他人相当可笑!从心理上分析,即使别人从善如流,在感情上也不能立刻知错即改。

  那晚的家长会“演说”,我撤换了自己引以为豪的“语文必须当老大”原定主题,从刚刚发生在面店的那一幕说起:我分析了自己的无知,也提醒家长:对子女出于良好愿望的表述,必须“注意气氛、场合、方式和分寸”,否则很可能适得其反,并由此论定:无论在社会还是家庭生活中,只有发自内心的互相理解和尊重,才会使人际关系如沐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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