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记忆,在当时微不足道,甚至看不出深意,只觉得应该是某种启示。要很多年后,才会发现:哦,原来是这样的,也应该是这样的。那真是一件不应该被记得的事情,但很多年以后,竟然被记住了。
那是在路上经常会发生的事,一次最普通不过的萍水相逢。当我正要离开开罗的时候,在旅舍里遇见日本人K,我们曾经在耶路撒冷住过同一家小旅社。K才刚抵达开罗,我就要走了,不如一起吃顿晚餐吧,饭后我就得搭上夜车,去下一个陌生的目的地。饭饱之后,K说不然送你到车站吧。我们越过混乱的街头,抵达车站,找到了月台,上了出发的大巴,时间到了,说了再见,车门关上了,司机发动了引擎。两个世界。
夜色迷离,估计是路上的灯都不多,不一会,就是一片天地漆黑星辰灿亮,我心中隐隐约约觉得不舒服,但说不出为什么。后来遇见的人多了,说再见的次数也多了,说了再见就不会再见也成了常态,慢慢也就习惯了,道别变得越来越轻松无所谓。习惯就好,习惯能让一切变好。
然后又过了好多年,这份不太值得书写的记忆又突然变得鲜活起来。那个夜晚,杂沓的声音,在陌生地的恐惧,那真诚却不忍说出口的再见,显得历历在目。而我不是更应该记得金字塔高耸的智慧,和埃及博物馆里陈列着的伟大死亡吗?
我终于能理解开罗夜里莫名的忧伤。最初那场道别的意义也渐渐变得清晰。原来人生就是由举足轻重到微不足道的道别所组成的。十分钟或几十年甚至一生一世,到了应该告别的时候,也都变成了一瞬间。那一份最初的忧伤,其实就是用来提醒你,这一切总会走到说再见的那一天。但我用了那么长的时间,才读懂了生命最初想要教会你的一堂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