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岁那年我出嫁,母亲送给我两匹丝绸缎子被面做嫁妆,一匹大红色,绣着群儿游戏图案;一匹绛紫色,绣着花团锦簇图案。那时,我们小城里开始流行棉布被套,容易换洗,可母亲说,被套做嫁妆实在太寒碜,哪及得上一针一线缝好的被面来得隆重和喜庆。母亲先铺好棉布被里,把新弹的棉被抱上床,再把缎子被面往白白的被子上一盖,四边用被里包起来,再用针线缝合好。套了缎子被面的被子立时就有了喜气,于是我这个新娘子欢天喜地将它们抱到了异地我的小家。
可惜愚钝的我没有学得母亲的好手艺,被里脏了拆洗后我再也没有本事将它们与被面缝合,于是只好偷懒地用起棉布被套,那两匹拆换下来的缎子被面从此被我束之高阁。
去年夏天,有一天阳光很烈,我突然想起来小时候母亲总爱在夏季晒伏,于是我也把藏在衣橱里的物什们一一拿出来曝晒。在衣橱的最里面,我看到了那两匹颜色依旧鲜艳夺目的缎子被面,刹那与它们重逢,过去的岁月哗啦啦乘着列车呼啸而来,我想起母亲坐在床边一针一线给我缝着喜被的情形,那些藏在被里的温馨记忆勾起我眼中的泪花,我为自己许久没有再给那两匹缎子被面提供他们的舞台而感到内疚。可是忽而又想,也许这样也好,被面永远崭新如故,我也就不用担心有朝一日我用坏了它们反而不舍。于是找了个空衣盒,郑重地将两匹缎子被面收藏在内,那是属于我的忘怀不了的温暖光阴,我要好好地将它们珍藏在心。
我的小家里还有一件珍贵的老物什是把老竹椅,是父亲千里迢迢从家乡运过来的。在老家时,父亲有一把陪伴了他很多年的竹躺椅。躺椅摆放在阳台上,父亲做完家务,会躺在上面休息,有时读报纸,有时听广播,有时候什么也不做,就放松地晒晒太阳。秋天开始,竹椅坐上去有些微凉,母亲就铺上一条厚厚的旧毛毯,父亲于是可以一年四季放心地坐在竹椅上休息。那是他最心爱的椅子。
我生下儿子后,母亲和父亲过来帮我带孩子。父亲特地把他喜欢的竹椅也运过来,同在老家一样,他做完家务后就躺在竹椅上休息一会。儿子上幼儿园后,父亲和母亲回到了老家,但那把竹椅父亲没有带走,他将它留给了我。其实我很忙,我没有时间也没有习惯躺在竹椅上休息,父亲走后,那把老椅子就被我折叠起落寞地待在衣橱边的角落里。
过节时,我回到老家,看到阳台上又出现了竹椅的身影,是父亲新买的,可他说,这把新椅子及不上旧椅子坐得那么舒服。新竹椅陪了父亲整整8年时间。仿佛有预兆似的,有一天,我回老家探望病中的父亲,坐到新竹椅上时竹椅的腿突然折断了。竹椅坏了。两个月后,久病未愈的父亲也离开了。
现在,只有我的小家里还留存着一把老竹椅,每每看到这把竹椅,我心中的忧伤就铺天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