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秘密商量起诉提案
接着章、邹、李、王、沙逐个进入会客室接受讯问。沙千里在《七人之狱》一书中详细记录了这一次讯问:临到我,我便跑到会客室。问话在后半间举行。一只原来的小圆桌作为“问案”。科长和书记左右分坐着,我坐在他们二人的中间,面对着后面的玻璃窗。科长前面的桌上放着许多案卷,因为台子过小放不下,其余还有许多的文卷,放在靠墙壁那个长沙发上。他手里也拿着一卷,向我缓和地问着,我依着问逐一答复。我想假使一切法庭都能做到如此,我相信“冤狱”也许可以减少许多。
讯问者问:“职业界救国会你在内吗?”沙千里回答:“我是发起的一分子,现在是理事之一。”讯问者又问:“还有谁是理事?”“很多,但是在‘救国有罪’的环境里,我不愿宣布。他们都是有地位,很有学问,赤诚爱国的分子。如果今天宣布救国不是犯罪的,那么我明天就可以宣布。”沙千里从容回答,把讯问者的探问挡了回去。“会员有多少?”讯问者不善罢甘休,继续追问。“一两千。同情而未曾加入的,多到不可计算,并且一天天在发展。”讯问者继续探问:“有没有共党分子?”沙千里干脆回答:“不知道。救国会素来主张:不问党派,不问职业、地位,不问信仰;只要主张抗日救国的,都应该团结起来。所以职业界救国会里,在职业方面,有经理、老板、买办,也有伙计、学徒、老司务,以及一切自由职业者如医生、律师、新闻记者等,在信仰方面,有基督教、天主教,也有佛教和反宗教者,在党派方面,除国民党员外,因为环境不允许他们宣布,他们也不肯宣布,救国会里无从知道他们是属于哪一党派。所以有无共党分子,简直不知道。即使有了,也和国民党员一样,大家一律以抗日救国为目的,不是实行某党某派的主义或政策,当然不必拒绝,况且他们也不告诉救国会说他们自己是共党。脸上或外表上又无共党的标志,所以无从知道有无共党。”
讯问者又问:“火花读书会你加入过吗?”沙千里又是一个“不知道有火花读书会这样一个团体”。讯问者提醒他:“它是职业界救国会的一个会员。”沙千里回答:“职业界救国会只有个人会员,没有团体会员。”
南京政府对于如何处理六人感到棘手,原先试图秘密逮捕他们,送军法处关押,被公众舆论揭开后,一下子变得被动起来,手足无措。无奈,南京政府只能决定把六人转移至江苏省高等法院看守所关押受审。南京政府司法行政部长王用宾电告江苏省高等法院首席检察官孙鸿霖赴宁,秘密商量对六人的起诉提案,指派资深检察官俞赞年负责对六人的起诉。
12月4日,六人刚吃过午饭,正准备稍事休息。门被推开,警察局司法科长高声宣布:“立刻动身到苏州去!”六人一直等着“发落”,一旦突如其来宣布了,有些措手不及。“可不可以给家属挂电话,免得惦着。”“不行,马上动身。”“依法可以和家属再见面,送些铺盖。”“上峰指示,不行!”司法科长一口回绝,照例是两个字“不行”。王造时气愤地嘟囔着:“走就走,简直没有法律了。”边嘟哝边动手整理杂物,包卷起铺盖。
突如其来的决定令邹韬奋十分愤懑,情绪有些激动,看见沈钧儒正麻利地卷好铺盖,也回到左边的小房间打点行李准备上路:“卷铺盖该我们滚蛋了!”
大房间里的王造时、李公朴、沙千里的行李已卷好,正趴在桌子上给家人留条子,告诉去向。警察局长蔡劲军生怕六人拒绝移送,跑来给各人打招呼,一再解释临时接到命令,不无唐突,望诸位海涵。
六人来到院里,上了大警车。十几个武装警察和几个侦探挤进车厢,把车子塞得满满,像沙丁鱼罐头。车子由徐家汇路绕中山路驶向锡沪公路。
他们透过窄小的车窗朝外眺望,突然一面太阳旗跳入眼帘。密密麻麻的建筑中,太阳旗迎着风,呼啦啦飘扬。如果没有旗杆的牵引,它会疯狂地飞上天。旗上的猩红色太阳图案与中午天空的灰蓝相映,有一种灼痛双目的痛苦,愤怒油然在六人心头升起。不知是谁问了一句,“这是什么地方?”“丰田纱厂!”
车内没有声音,沉默得令人难受。
“快到真如了吧?”“已在真如地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