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骊山北构而西折,直走咸阳。二川溶溶,流入宫墙。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此为唐人杜牧《阿房宫赋》中对阿房宫场景的经典描述,不过项羽火烧阿房宫的传说几乎也成了历史常识,《史记》上说得明白:“项羽引兵西屠咸阳,杀秦降王子婴;烧秦宫室,火三月不灭。”然而两千年后的今天,专家学者又持一说:项羽根本没烧过阿房宫。这毕竟是个大事件,说没烧就没烧,那么这般大的宫殿究竟去哪了呢?似乎还得从一个美丽的传说开始,秦始皇幼时沦为赵国人质,曾爱过一个叫“阿房”的采药女子,这段动人的爱情结局并不圆满,等他做了皇帝竟不惜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来修筑这座天下第一宫来寄托他的哀思,不过才建好前殿地基部分,秦始皇便在东巡途中驾崩,直到秦国灭亡,阿房宫也始终没有建成,回头翻看史料,《史记·秦始皇本纪》有“阿房宫未成;成,欲更择令名名之。作宫阿房,故天下谓之阿房宫。”经过数年的考古发掘从各方面都证实阿房宫既然没建成也就没有什么可烧的了。
虽说阿房宫最终没有完工,但依旧可从残存的遗址上感觉摄人心魄的壮观,也是这片充满荒草与瓦砾的土堆,更散发着使人流连盘桓的磁力,吸引络绎不绝的文人墨客前来凭吊,诗人杜牧也来过,不然肯定写不出这篇借古讽今的骈体宏赋,还有人在废墟中拣拾带有文字或图案的瓦甓一股脑儿挟进自己的书斋中去,拂去尘土,置之书案,便有了这个不朽的名字“秦砖汉瓦”,其真正的魅力来源于它用文字承载的文化,用墨再传拓到宣纸上,使眼前的黑白幻化成殷殷在目的姹紫嫣红,这就是文字之福。
瓦当是古建筑屋檐上筒瓦顶端的下垂部分,上面往往模印图案或文字,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神已是瓦当中的代表作,而文字瓦当独领风搔,堪称瓦当时代的最强音,分为宫苑、官署、宅舍、祠墓、纪事、吉语等七大类,上面刻划的小篆则是秦统一六国后颁布的标准文字,其中罕见的“维天降灵,延元万年,天下康宁”十二字瓦恐怕是瓦当中的极品,故备受金石家们的青睐。所谓古物,大都因为入了名家的法眼,才出人意料地精采或被掂出了分量,簠斋陈介琪率先注意到这十二字近似李斯小篆,且出土于阿房宫遗址,故认定为秦物,光绪元年他在给吴大澂的信中这样写道:“秦十二字瓦,字方折者、残者、经火者佳。”在他收藏的923件秦汉瓦当中,以十二字瓦当最为珍贵,鄙藏十二字瓦当拓片,经晚清潘轼、民国方药雨递藏,上面也有陈介琪亲笔题识:“此拓赏之神采焕发,真文字之福矣!簠斋老人。”我辈有福也曾见过簠斋拓片上钤过一方“文字之福”的闲章。
溥儒是恭亲王之孙,5个月大即蒙赐头品顶戴,5岁拜见太后,慈禧赞叹“本朝灵气都钟于此童”,9岁能诗,12岁能文,誉为“皇清神童”,16岁时清室退位,家国丧乱,他隐居北京西山戒台寺十余年,治经读史以外,潜心丹青。一天忽然心血来潮,找出一枚清宫旧藏的秦“羽阳千岁”宫瓦,亲手拓出,填了阙“凤衔杯”词:“羽阳宫殿悲何处,彩云箫史同朝暮。霸业久随尘,问咸阳可怜焦土。只河岳,还如故。阅沧桑,成今古。漳台片瓦皆愁侣。叹璧月仍圆,销磨秦汉经风雨。兴亡恨,谁能补。”此刻他的一腔悲戚已完全凝聚在最后钤下的一方“旧王孙”的红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