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多年前,《相伴到黎明》在广播台火热开播,其中的“情感热线”成了这座城市最早的倾诉平台。《相伴》最受欢迎的女主播叫叶沙,除了接听“情感专线”,她还在节目里设置了“子夜书社”单元,每周介绍一本书。
尚在读书的我开始熬夜听这个节目。有一次,她说到了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节目中,不断有人打来电话参与互动。有的说喜欢直子。有的说喜欢绿子。大概到了最后一个电话,来电的女士说:如果我是男主人公,我会爱上玲子。
叶沙用纯净却又慵懒的声音回应:“是啊,在这本书的世界里,作为精神病人的玲子,难道不是那个最正常的人吗?”然后音乐响起——甲壳虫乐队的《挪威森林》。
当时我并不知道《挪威的森林》到底是本什么样的书,只是从主持人的声音中听到了一个颓废的世界。然后记住了,那里面有三个女人,一个叫直子,内向纠结,一个叫绿子,活泼乖张,还有一个最正常的叫玲子。
没想到,几年后我竟然和“玲子”相遇了。那时候我住在五角场附近,外出时常乘139路沿着翔殷路驶过。至今仍然可以清晰地记起,改造之前的翔殷路北侧有一片小树丛。透过树木和石栏,我突然发现里面有一座小房子,上面挂着招牌——玲子咖啡屋。
惊喜,仿佛和一个多年未见的故友重逢。之后的很多年,我一直在寻思两个问题——玲子咖啡屋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玲子咖啡屋又和小说里那个正常的精神病人有着什么关系?
所以每次经过翔殷路,我总是忍不住去探头张望一下那座掩映在小树丛之后的若隐若现的房子。
对于上世纪90年代的上海来说,“咖啡”算是一个具有时尚元素的词语。它代表着某种身份,也代表着昏暗的灯光,代表着灯红酒绿在这座城市的复兴。曾经有许多次,当公交车经过这个地方的时候,我都闪过这样的念头——下车,看一眼,然后再坐下一班车回家。我甚至有一次打算从自己仅有的积蓄中拿出50元钱来,闯入那个看起来大门紧闭的玲子咖啡屋,一探究竟。不,我也许可以在里面喝一杯的。但是,我始终没有迈进过那个门。
所以对于自己寻思的两个问题,前一个我至今不知道答案,后一个我却从一开始就坚持——书和咖啡屋之间一定是有联系的,很可能咖啡屋老板就是看了《挪威的森林》之后,给自己的店起这样一个名字。尽管完全有可能玲子只是一个上海女人被喊了几十年的小名。
后来,我读了《挪威的森林》,很有共鸣。青春年华,的确是非常容易感觉到同样的困扰和空虚。
这时,我已经有了自行车和零花钱,因为住校可以部分脱离父母管束,但我突然发现,自己寻不到那个时常惦念起的咖啡屋了。我甚至寻不到它门前的那片树丛。一切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变化了。
又过了许多年,电影《挪威的森林》上映,我去看了,最大的期待是看到电影中“玲子”。可惜,这个版本里没有这个人物的形象,仿佛她不曾存在……
但在这个夜晚,我还是想起了玲子和咖啡屋。如今,青春已随玲子而去,生活也没有给颓废留下什么空间。但我还记得“玲子”曾经清楚地告诉我:每个人都曾经是个病人。
我十分庆幸,当初并没有走进去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