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富贵?富好理解,就是有钱、有物。但是“贵”呢?贵是一种受人尊敬的状态。
贵之人格典型历史上太多了,古圣先贤、民族英雄,虽然已经去世了,但他们永远活着,这就是一种“贵”。由富变贵,只需转一个念头,把“我要”变成“我给”,就“贵”了。当把“我要”变成“我给”的时候,生命能量呈几何倍数增加。
荀子说,如果我们的道德基础不够,财富甚至都可以看成是祸患。真正懂道理的人,不认为赚钱都是好事。他要看财富的质量,不仅仅追求数量。有质量的财富一分钱可生无量福,因为它的背后是人格,是天地之心。
2007年10月28日,第四届鲁迅文学奖颁奖典礼在绍兴举行,从鲁迅先生的儿子周海婴先生手里接过获奖证书的那一刻,我的眼前闪现出一串身影,有我的亲人、恩师、领导、同事、朋友、学生。其中有那么一位,让我心生疼痛,那就是我的初中班主任刘富荣老师。当时,就动了个念头,回去后一定要去看望老师。
当我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我感觉到老师有点意外,但很喜悦。老师住的房子只有几平米,既是办公室又是宿舍又是厨房,一张床旁边一堆炭,门后一辆自行车,沾满泥土,桌前一个小课桌,摆满了学生作业。但我没有从他的表情中看到一点难为情。过了一会儿,他把抽屉拉开,说:“文斌,你看你写给我的信我都存着呢。”我一看那些信,眼泪就下来了。
我从离开刘老师,在不同的学校、不同的单位,用不同的信封和笔迹写给他的信,他都整整齐齐码在那里。老师写给我的信,我因为搬家早就不知道放在哪里了。可以想象他看重的是什么。他拉开抽屉,里面放着学生写给他的信,你就一下子能看到他的内心,他注重什么。坐在那里,透过泪光,当年的岁月一幕幕在我眼前展开。
毕业了,每一位同学凑了两角钱,给老师买了一个洋瓷盆子作为纪念。所有老师的都送出去了,他却坚决不接受,甚至最后关上了宿舍门。这时候,另一位老师说:“刘老师,开门,校长等你啦,要搞毕业典礼了。”
刘老师才出来,我们已经在教室门前列好队。刘老师说:“同学们等一等,老师马上回来。”他跑步出去,跑步进来,手上是一叠崭新的两角钱。他要给我们每一位同学发两角钱。他说:“同学们,你们的礼物我收下,但我的礼物你们也要收下。”我们当然不愿意接受。老师就拿出撒手锏:“如果你们不接受,我就不给你们发毕业证。”对此,当时我们有些不可理解,甚至觉得他有些绝情,现在看来,他是给我们上最后一课。
有一天上课,班长说:“同学们,好好复习啊,老师昨天回老家了。”干吗去了呢?做新郎官去了。没想到,过了几分钟,老师从教室门外进来了。
当时我的感觉是,一个刚刚从蒸笼里出来的馒头从门外飘进来了,浑身上下都在冒热气,上台气喘吁吁地写下课题给我们讲课。下课以后我们就议论,说老师肯定是包办婚姻,肯定不爱师母,不然的话怎么昨天回去,今天就返校了。
但后来发生的事实证明,我们都错了。教育局看到我们那届考得特别好,就调老师到县教师进修学校任教。没想到两年后,他强烈要求调到一所乡下中学任教,因为师母在那里务农,他要调回到师母身边。我在教育局当过两年秘书,知道许多人为了进城,真是把局长的门槛都踏断了,他到了县城又要调回去,可见他与师母的感情之深。可见他当年之所以夜行百里,只是不愿意耽误我们的一堂课而已。
老师很清贫,教了我们那么多年,印象中,没有看他换过新衣服。那次他结完婚从老家回来,转身写字的时候,我们发现他后腰地方露出来半截新布。做新郎官,添了一件上衣,居然不好意思穿在外面,而是套在一件旧衫子的下面。因为领子风纪扣系得很严,我们没发现,一写字才露馅儿了。
老师的儿子考上了大学,我打电话让他到银川来,我们送他走。临行前,我让妻子准备了一个红包,没想到根本送不到他手上,那神态让我再次想起老师当年拒绝我们礼物的情景。
我就给儿子说,你想办法让弟弟把这个红包带走。儿子趁他上卫生间不注意的时候,把红包装在他的眼镜盒里面。火车开了,发给他一个短信,才让他把那个红包带走了。
试想,这样的一个孩子,将来做了高官会贪污吗?他现在能够面对你的红包不动心,将来就会面对巨额贿赂不动心。
所以,老师传的是什么呢?传的是家风,是人格,传的是一种高能量的生命姿态,这就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