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50年代出生的人,几乎都有人民广场情结。60年代初,靠近西藏路、武胜路一带,还有点像老北京天桥卖艺的地方,是上海小人白相的“天桥”。那里逗鸟、卖蟋蟀、变小戏法、卖酸辣菜、玩扑克象棋等等的高手云集;那里逗鸟表演中的叫好、喝彩声和酸辣菜的叫卖声此起彼伏;那里变小戏法、卖变戏法小道具的摊位前,总有层层叠叠的人;那里卖蟋蟀、喜欢斗蟋蟀的人像聚会,总要到天墨擦黑才散场;那里偷鸡摸狗之徒也混杂其间。那里的主角似乎个个“出类拔萃”,看客中上海小人占绝大多数。
那时,被逗的鸟主要是蜡嘴雀和麻雀。蜡嘴可能是因嘴粗大,呈蜡黄色而得名。它的空中衔食本领令人叹服。广场上常常好几处同时表演蜡嘴衔食绝技。有次,我与同学阿五头、鞋底板(绰号)去那儿闲逛,碰巧看到蜡嘴比赛。那个一口山东话的外乡人,与一个上海社会青年互不买账,前者用弹弓把一颗陶豆射向20多米高的空中,当它落至10多米时,甩出自己的蜡嘴,只见它像流星一般,在七八米高的地方,衔住了陶豆。轮到社会青年表演了,他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掏出两颗雪亮的轴承滚珠,用皮筋一前一后弹向空中,滚珠在落日照耀下,闪出两道橘红色的光,当落至十多米时,他一甩手,放出两只蜡嘴,它们像预先分好工似的,居然能分别衔住两粒钢珠,然后稳稳地落在主人肩膀上。喝彩声、掌声四起,主人忙用好吃的东西奖励蜡嘴。表演有时也会出洋相,有次看见蜡嘴衔弹后,落在一旁高树上,迟迟不肯回归,表演者在树下百般利诱、一脸无奈……一只驯服的蜡嘴要卖几元钱,对那时的小孩来说,这是巨款,不可能有。为了过把驯鸟瘾,当年,我与邻居富民花8分钱,在人民广场买来一只麻雀雏鸟,把它驯服得可以跟着自己疯跑,在弄堂里很招摇。
装在流动玻璃柜里的酸辣菜、金花菜是人民广场的招牌菜。它有十来种瓶瓶罐罐、是令人眼花缭乱的“调料”,可以现场调制出酸甜不一的酸辣菜、金花菜,两三分钱就可买一小碟。最能让我们“大把”花钱的,是买蟋蟀。后来看名蟋图谱,才知品种优良、拙劣之分的奥妙,那时就看大小,以大小论英雄、论卖价。记得当年在广场买过一只两节食指大的蟋蟀,它浑身墨黑,从竹筒里倒出来时,居然可放在掌中爬行而不惊不乍。我与同学鞋底板“合资”了2角5分,买回来养着,隔了一个月才拿出来与弄堂里的蟋蟀斗,恶斗屡屡,竟打遍弄堂无敌手。那时养蟋蟀很普遍,几乎所有男孩都与蟋蟀有一腿。一到秋天,每天的谈资就是谁谁谁的蟋蟀怎么了不起,好像天兵天将在他们家下凡。那时,人民广场还有人顺便卖家藏的蟋蟀盆:龙盆、天落盖、和尚盆、冠军盆,当然也有卖简陋的土陶盆的。记忆中,看客最多的地方,就是买卖和斗蟋蟀的地方。
那些年的人民广场像只被遗落在民间的万花筒,这段历史虽然不长,它却像另一个大世界,在几代人的记忆中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