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叫我文如，也可以叫我小阿姐

　　数小时后，当汪铭站在南京西路恒隆商厦门口，看着马路对面的锦沧文华大酒店出神的当儿，没有注意到右前方一辆红色奥迪A4偏离主车道，靠拢了上街沿，又在距离汪铭两三米处悄然无声地停了下来，随即，贴着深色膜的车窗徐徐摇下。

　　即使到这个时候，汪铭还没有意识到开车者便是今天第二场约会的主角，直到车里发出“还不上车啊”的叫声，汪铭才如梦初醒地看到车窗里那张白皙而略带妩媚的脸庞，但抱着大黑坐在奥迪A4的副驾驶位子上，他还有点神思恍惚地转不过弯来。

　　首先，汪铭没想到这个女人开的是奥迪A4，尽管之前他根本没有想过她会不会开车或开的是什么车；其次，这个女人白天里的气质竟然比夜晚要好上许多。FKNY的包房，当她硬要他灌下整瓶18年芝华士时，他感觉这个女人相当狰狞、相当恶毒，彻彻底底地印证了师父李明亮“凡来夜店的女人，没一个不变态的”那番论断，而现在看来，这个女人不仅有份好职业，还相当文雅大方，叫老猿来形容，一定是“楚楚动人得恐怖啊”。

　　车子甫一开动，女人便对汪铭说了：“我叫程文如。你可以叫我文如，也可以叫我小阿姐，这由你来决定吧。那么，怎么叫你呢？”

　　汪铭看着前方：“汪铭。”“汪铭？肯定叫汪铭？”程文如歪歪头问。汪铭嘴角抽动了一下，脸色严肃、声音严厉：“就是汪铭。”

　　随即，车内陷于一阵沉寂，只能听到极其轻微的汽车发动机的工作声响。奥迪A4不是浪得虚名，发动机是德国式的经典。车内还异常的香。汪铭斜瞥一眼，发现前窗玻璃处挂一个香袋，想来这股过于浓郁的香味来自那个锦绣香袋。至今为止，汪铭还没有真正地理解身边这个上海女人的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

　　那天夜里分别后，酒水糊涂的她逼着汪铭要留手机号码，说以后保不定会再跟他有个联系。看在1600块小费的份上，汪铭万般不愿地将手机号码给了她，第二天醒来，他便将这个女人丢到了爪哇国，今生不见来世再说吧。却万万没有料到，几天后的一个傍晚，这女人竟然打来了电话，说想要熟悉熟悉汪铭的真实生活，随后不容分说地便约定了双方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究竟是什么东西让这个一望而知的富姐对他这么一个穷二代感上兴趣了呢？

　　他们不是一路人。在FKNY，汪铭是陪酒男，程文如（就算这是她的名字吧）是来白相的潮女人；在马路上，汪铭是自我下岗的上海小

　　青年，程文如则是开着奥迪A4的富小姐，无论哪点，他与她都无法沟通也没必要沟通，那么，她来找他又为了什么？真是莫名其妙得让他晕，让他晕啊。或许，她是感动汪铭在FKNY的那个夜晚执意不要加倍小费？事情本该如此嘛，汪铭不是中国雷锋，也不是外国白求恩，不胜酒力后将喝下去的酒又吐了出来，还吐在她那件叫亚历山大·马可的裙装礼服上，她不向他索要洗衣费已是他的幸运，不拿加倍小费更是天经地义，更何况，最后，她不还是硬将1600块塞进了他的口袋？

　　那个夜晚最后分手时，汪铭确实顺口说过一句，也就一句，说他“过的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由、最潇洒的生活”，难道就因为这么句不着边际的话，竟然值得这个有钱女人开着车子来看他吗？

　　既然不清楚是什么，那么，最好的处理方法便是将所有的事情都忘在了脑后。汪铭将眼睛微微闭上，他又进入时常的那种大脑空空如也但感情却十分惬意、舒畅的发呆状态。

　　半小时后，在汪铭数次指点下，程文如将车子开到了目的地：穿越部落的训练场地。

　　程文如还在很仔细地将车子倒正时，先下车的汪铭早已经站在一个又高又大的铁丝网前，透过铁丝网看着里面的一切。

　　拆迁一空的工地上，右侧远方那两幢楼房孤零零地耸立着。还没有进入到打桩阶段，因此，这个空荡得简直有点浩茫的地块上还显示着新旧交替的特点。

　　许多地方已经长出野草，尽管不知名，但在五月的上海天空下开着的这些或白色、或黄色的花朵，显得格外的灿烂夺目。一阵风从遥远的地方吹来，带来了上海地方很难闻得到的那股泥土腥味和野草香味。

　　左方白色围墙下，还有整幢被推倒的石库门残骸没有被重装卡车运走，此刻，太阳照耀在残缺的欧洲山花上，颇具凄凉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