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入海口的淤泥小岛形成之前,就有人在潮落后的浅滩上挑泥筑岸,在岸上建造房屋——这是长兴岛先民的普遍做法——平均海拔高度为负数,岸的高度就是人生存立命的高度。
农历七、八、九三个月,天文大潮汛里总伴有几次台风来袭。咆哮的风暴潮从远处扑来了,在撞击圩岸的一刻,圩岸的一处或者几处溃塌了,大水从决口处涌进圩里的一刻,连带着把岸上的房屋都推到了圩里。房屋像船一样漂走了……大水过后,圩田里已经颗粒无收,家破人亡的悲沧和痛苦里,长兴岛人没有眼泪,他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挑泥筑岸,就是在岸上建造新屋。
新土松软,房屋需要坚固的基础,而这个坚固的基础又是人心里的安慰。四根圆木成井字形绑扎在大石墩的中腰上,八个男人每人手握圆木一端,中有一人领号,余七人应答。大石墩在号声中被高高上提抛起,重重落下。
八月初二大潮水呀,吭唷!
屋顶就像杨树叶呀,吭唷!
阎王面前搏一招呀,吭唷!
死在潮里脸朝上呀,吭唷!
……
这是誓死的决心。在这种豪迈的气势里,让新的宅地上神鬼不近。
大石墩呀么、呼——嗨!
提得高呀么、呼——嗨!
张二伯家么、呼——嗨!
盖新房呀么、呼——嗨!
正月正呀么、呼——嗨!
娶新娘呀么、呼——嗨!
……
这样的歌子和号声,是对苦难的发泄,是对天灾的叫板;这样的歌子和号声,掩藏着无限的悲哀,忘却了无尽的苦痛;这样的歌子和号声,满是对新生活的向往和追求。
来到金带沙、石头沙、鸭窝沙、潘家沙、瑞丰沙(这些沙是长兴岛的前身)的人,没有一家一户再搬出去离开这里。这一定有悖于人类生存的法则。年年都有七月八月九月,年年都有风暴大潮,年年都有溃岸决堤……一年四季中,那个时代的长兴岛的人,他们总在挑泥筑岸,总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