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麻是我家养的一只芙蓉鸟,它陪伴我们整整11年,给我们的生活增添了无限乐趣,前不久它意外地死了,我们全家都很悲痛。
小麻是德国种,桂皮色,在芙蓉鸟中属于上品,但大概是种不纯的缘故,鸣声并不佳妙,而且由于幼鸟时期我把鸟笼挂在花园里一棵桂花树上,而花园里麻雀特多,它在叽叽喳喳声中成长,也学会了麻雀叫,在一长串好听的颤音之后,收尾突然来几声粗哑的喳喳,实在煞风景,但已无法挽回。所以我们给它取名小麻,亲切之中含有贬意。我也曾让外孙从网上购得一张极品芙蓉鸟鸣叫碟片,想让它听听自己同胞兄长是怎样叫的,刺激它一下,可它充耳不闻,叽喳如故。足见好习惯是要从小养成的,大了就不行,人如此,鸟也不例外。
小麻的乐感特强。平常时候叫得并不多,但是家中一来客,人多声杂,它就会凑热闹,叫个不停。特别是电视里播送音乐,或者我放音响,那它叫得更欢,近乎疯狂,把所有人都逗乐了。
小麻的进食习惯也十分独特。它不爱吃小米,只吃和小米拌在一起的白苏儿及油菜籽,后来连油菜籽也不吃了,只吃白苏儿。白苏儿比小米贵许多倍且不去说它,人偏食尚且不可,何况鸟乎。于是我们采取饲料缸里只放小米的方法想逼它就范,讵料它宁死不屈,饿得吱吱叫也不吃小米,弄得我们毫无办法。有一天我吃早饭的时候,忽发奇想把一小块面包放在小麻的食缸里,它竟然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吃得津津有味。后来我就索性专用面包喂小麻,面包成了小麻的主食。
小麻是雄性,终身鳏居。我们曾经买来一只雌鸟给它配对,替它解寂寞,可它偏偏不喜异性。雌鸟一接近,它就躲开,后来干脆发展到打架,把雌鸟啄得头破血流。我们只好把它们隔离开来,分笼而居,双方隔笼相望,倒也平安无事。不过雌鸟求爱不成,有点萎靡不振,不久就莫名其妙地死了。
小麻乖而有灵气。我每天起身第一件事就是走进玻璃窗封着的阳台把鸟笼门打开,它就会跳到我手心里轻轻地啄我的手指,像是撒娇,啁啾几声,像是向我问早安,然后振翅绕阳台飞几圈,停在屋顶一块凸出来的石板上梳理羽毛,过一会儿再绕阳台飞几圈,再在石板上栖息歌唱,如是约半小时,才兴尽返回笼中,吃它的面包生菜(八成是生嫩鲜美之故,小麻爱吃生菜胜于青菜,后来生菜也成了它的专用菜),即使笼门开着,它也不再出来。早晨这段时间,是小麻最快乐的时光,90岁的我坐在藤椅里看着它逍遥自在,内心也像个九龄孩童似的充满快乐。此情此景,真可以用“人鸟交融”四个字来形容。
一切快乐都有尽头,一切生命都会终止,小麻的生命又是怎样终止的呢?
那天早晨,我照例拄着拐杖走进阳台去开鸟笼门,猛地发现小麻倒挂在栖棒上,头触到笼底,正在抖动双翅无力地挣扎。急忙走近一看,原来小麻长长的趾甲尖刺进松软的栖棒里拔不出来了,它越挣扎,趾甲尖陷得越深。可怜的小麻,这一夜的苦够它受的了,都怪我们一时疏忽,没有及时把它过长的趾甲剪掉。妻子在我的惊叫声中赶到,把小麻解救下来,可是长时间的折腾和倒悬已把它的体力消耗殆尽,它已无力像往常一样展翅飞翔,而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妻子手心里,一双滚圆的眼珠盯着我们,像是在哀求,哀求我们快快救它的命,又像在控诉,控诉我们没有尽到应尽的责任。接下来两天,妻子几乎整天把小麻用小毛巾裹住捧在手里,时不时用它爱吃的面包和生菜喂它,用小匙舀了纯净水往它嘴里送,可它不吃不喝,生命之光正在它体内逐渐暗淡。第三天上午,妻子一声欢呼把我引到她身旁,原来小麻进食了,正在一口又一口地啄食妻子手心里的面包,还吞了两口水,两个乌黑的眼珠也好像更加明亮美丽。小麻战胜病魔,起死回生了!可是我们开心还不到一刻钟,小麻纤小的身躯忽然牵动了几下,头耷拉下来,闭上了眼睛。原来“回光返照”四个字不仅用于人类,对鸟类同样也适用。小麻归天了,永远离我们而去了。这一刹那,我们的悲痛是实实在在、没有半点虚假的。
我把小麻放在一只蓝山咖啡豆专用的、还散发着咖啡香的精美的小布袋里,把它埋在花园里一棵我最喜爱的“巴黎之春”苹果树下,心里默默地念诵:“给人们带来欢乐的,必将永远活在人们心中。小麻,你安息吧!”
现在我们又有了一只新的芙蓉鸟,是山东种,黄色,还很稚嫩,不大会叫。我们将像过去爱护小麻一样地爱护它,希望它也像小麻一样地赐给我们快乐。基于它的毛色,我和妻子不约而同地给它取了个名字:“小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