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这桩事不用提了
祖鸿也非常难受,倒是劝慰嫂嫂别这样伤心了,日子总要过下去。一提到疏散、丧葬费的事,娇鹂哭得更凶了,祖鸿感到蹊跷。既然问到了,娇鹂也不遮遮掩掩,把经过原原本本说了说。祖鸿一听肺都气炸了。盛怒之下,当即就要找到崇信药厂去。
祖鸿原想到娘舅家里交换意见,但想到他如今有为难之处,倒不如去撞个明白。这天一早,他们叔嫂俩披麻戴孝来到崇信药厂,三岁女儿白头绳白腰带,手里捧着父亲的遗照。他们在门房间哭访。单苏一看,竟是外甥新妇在哭,地上摊开的纸上面写着:“我们母子要吃饭!我们决不离开上海!!……未亡人盛娇鹂及子女泣告。”许多人了解到未亡人竟有这么一笔苦账,不禁愤愤然。大家打抱不平,争着要替娇鹂去找公方代表老鞠。不料,龚科长正堵在楼梯口。见众人来了忙说,自己受老鞠委托全权处理这桩事,马上要跟那位职工家属面谈。老鞠在楼上办公室里已接到电话报信,心里正窝火,再一看,龚科长已在那里调停了,不觉赞许他办事利落。老鞠随后叩开了隔壁席办的门。秉逊从窗户上早就看见刚才悲情一幕了,尽管他心知肚明,也不乏怜悯心,但这样一闹,真把他放到火里烤了!一看外甥祖鸿也在,便知是他出的馊主意。老鞠敲门进来,倒没有怪他的意思,只想交换一下看法。秉逊马上声辩,这桩事他完全不知情,而且,公归公,私归私……
老鞠把娇鹂、祖鸿请到办公室,一时间,门口围定许多工人师傅。双方一番交涉,祖鸿不愧是大学生,该讲的时候句句中理,又掌握好火候,进退自如。老鞠听了,用胶东口音大嗓门讲出一大篇,当众裁定:疏散不提了;抚恤金、丧葬费照发。至于,祖鸿说起的照顾他嫂嫂进厂的事,等班子里商量好了,上报公司批准后再答复。
不久,娇鹂接到通知,到药厂财务科领回了抚恤金、丧葬费,还听说顶替的事有难度,只得搁浅。对于领回的一笔钱,祖鸿主张把钱存起来,可娇鹂一口咬定,先用来偿还祖堃欠借的债务,不能让人说闲话。当下,就连祖堃欠娘舅家的钞票也一笔笔结清。秉逊无论如何也不肯要,可娇鹂说:“路关路,桥关桥。下趟我钞票不够用,说不定还会来向您借点,可欠下的钱不能不还。”听了这番话,秉逊心里很不是滋味,以为“疏散”的事她还心存芥蒂。对此,娇鹂也不向他解释,反正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六月初,祖鸿护送哥哥的灵柩到乡下安葬。一连三个通宵,他就对着棺木枯坐,丝毫不感到困倦。可到了大石岙姐姐家里,一觉睡下去,竟睡了十五六个钟头。等醒来,预先买好的回程火车票已经作废了。金粉、世骧正好挽留他多住几宿,把祖堃生前托付他姐姐姐夫的事,原原本本仔仔细细向祖鸿说了。金粉说罢,笑着补了一句:“亏得你阿哥看得开,连这事都已经为你安排好了,要换了别人是不肯的!不是我说———嗳,你们般配倒是蛮般配的,就不晓得你愿不愿意?”祖鸿像挨了雷击似,说:“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根本就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瞎七八搭!哪有这种事?”金粉追着说:“怎么不可能?人家哪点配不上你?再说,女人年纪轻轻,怎会守一辈子?姐姐来撮合这桩事,也是为你好!谁愿意这样?这也是没有办法呀。你阿哥也只有那点亲骨血了,一改嫁,成了拖油瓶不是?就连姓氏也要改,多少可怜!弟弟,我同你毕竟是一个姓啊!”祖鸿忿然说:“你这是什么话?嫂嫂是这样的人么?”金粉说:“女人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也叫没办法呀!因为你是我兄弟,我才劝你。更何况,叔接嫂又不是什么难为情的事!娇鹂长得蛮后生,只不过比你大一岁……”祖鸿听了身子发颤,截然说:“这桩事不用提了。再这样,覅怪我要板面孔了!”见奈何不了他,世骧便拿出一块手表,说:“给你看一样东西。”祖鸿一觑,是哥哥的那块陀飞轮表。金粉仿佛受了委屈,含泪说:“你阿哥哭着求你姐姐、姐夫的事,还会有错?的确是你阿哥的意思呀!”世骧也搭腔说:“这手表你总该认得吧?祖堃关照过我们,事成了,这就是他送的薄礼。你同不同意一回事,我们说不说又一回事,你阿哥的话如果我们不带到,心里过不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