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很小的时候,有个人说过这样一句话:“人就应该像蒲公英一样,风起就走,风息随停。”年幼的她不能理解,只看见白色的蒲公英被吹散,散落各处。也许这个人早就忘记了曾经说过的这句话,她却一直身体力行地实施着,从小就不停地搬家迁徙,时而田间,时而海边,时而半山腰,时而是某个工厂传达室,南方,北方……童年的记忆就在各个地方凌乱地拼凑起来,在每个放学的傍晚总要担心会不会走进一个陌生的门,脖子上挂的钥匙也时常更换,所谓的家无非就是一把钥匙一扇门,无根的飘来荡去。
这也许是蒲公英的天性,注定就要飘荡,12岁的时候随着这个灌输蒲公英哲学的男人来到了北方,在那趟拥挤的火车上,冬天的呵气让她看不见窗外,不知道自己是经过了景色还是时间,全然不知被带到了冰天雪地的北方,那个夜漆黑,寒风呼啸凛冽,不知道它已经刮了多少天,只看见满天雪花飞舞,夜空的星月也仿佛摇摇欲坠,地上的积雪及膝,所有的树木房屋都被冻住一般,她缩紧脖子揣紧了手,依然是刺骨的冰冷。蒲公英在每个夜里蜷缩成一团,那个冬天的每个夜晚都漫长得足有一个世纪。
她在清晨的汽笛声中醒来,爬到桌子上的后窗,白茫茫的窗外,满眼荒芜,一列运煤的列车缓缓地不动声色的行驶着,平生第一次懂得了肃杀这个词的准确意思。她推开门,冷风卷起一层浮雪,门框的冰棱折射了阳光分外刺眼,试着走出门外,松软的雪一下子灌进我的鞋子,脚底吱吱嘎嘎地响,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滑倒,依然不可避免地狠狠摔在了雪中,咬紧牙,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说着一口蹩脚的南方普通话,半懂不懂地努力去理解别人的交谈,蒲公英能随时适应落足的土壤,并且还要落地生根。每个夜晚,她躺在冰冷里打开收音机,收音机里有很多祝福,她只是想打破这死一般的寂静,在收音机里听到一首叫做Sailing的歌,Rodstew-ard沙哑的声音唱得黯然魂销,那个时候她暗暗地想如果我有一艘可以扬帆远航的小船,一定会叫它:蒲公英号。
这是我小说中的人物,直到告诉她这句话的这个人最终又回到了南方沿海的小镇安度晚年,他每天可以吃着雪菜米面,吃着炒年糕,每天看着童年的记忆一点点磨灭童年的伙伴生老病死。她才知道,有时候路的尽头也许就是起点,我们都在兜兜转转的轮回里而不自知。这个人是她的父亲,虽然从来没有喊过一声爸爸,但是他的确改变了她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