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环画”死了吗？现在可以回答说：没有！还活着！由徐家汇街道组织，上海文艺出版社推出的“连环画系列丛书”首批六本《画说徐家汇》，在2013年上海书展面市。这六本连环画包括了《徐家汇》《土山湾》《百代小楼》《光影徐汇》《徐光启传说》和《马相伯故事》，平装之外，还有精装纪念本。读者去书展的话，可以找一找摊位，看一看这几本连环画的故事、体裁、画风、笔触，有没有上海滩“小人书”的踪影？是不是百年以来“老海派”的遗风？读者当然会有自己的判断，但我们要说：这一套连环画是有传承的，还是不错的。

　　大凡40岁以上的读者，都有童年看“小人书”的经历。《三国》、《水浒》……我们这几代人，都是先翻“小人书”，再看“四大名著”。连环画，租一套三五分钱，蹲在地上看，就是我们那几代人的电视、卡通、游戏和电玩，陪伴了青少年，也启蒙了一生的知识、阅历和情感。曾以为连环画男小囝看得多，后来翻到张爱玲的《流言集》，其中的《更衣记》、《到底是上海人》有张小姐画的插图，活脱脱就是连环画中的人物样子。可以知道，上海女小囡也是看的，不单看，还试着自己画。还有，“小人书”其实不止小人看，大人、老人都看的，就像“童话”不只是儿童的话，成年人也爱童话，这个就不用说了。

　　问题是，现在已经很少人看连环画了，就像“中国人现在不写信”一样。在“小人书”的诞生地、大本营——上海，差不多濒临灭绝，这是令人痛惜的事情。近年来，徐汇区文化局决心继承连环画事业，为上海连环画申请到了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第一批《画说徐家汇》六本，就是他们背地推送，和徐家汇街道一起出手拯救连环画的初步行动。这套连环画，说的是徐家汇。“徐光启”是“徐家”的老祖宗，“马相伯”是从徐家汇走来的“百年之子”；“土山湾”是上海和中国近代工艺、美术的发源地，“百代小楼”和“光影徐汇”说的是在中国和亚洲极度辉煌的唱片、电影事业。这些上海文化之最，都集中在徐家汇地区，非常神奇，值得纪念。但是，“徐家汇”和“连环画”一样，也差不多要淹没在各种各样的“广场”、“中心”和“商厦”堆里了。徐汇区的文化工作者共同“打捞徐家汇”，“激活土山湾”，这项活动令人兴奋。更令人兴奋的是，主事者还认为：要用“海派”的方式纪念上海文化，画连环画，说徐家汇，所以就有了这套《画说徐家汇》。

　　将近二十年前，我的老师朱维铮带我们编辑了《马相伯集》。前几年，又和朱老师一起主编了《徐光启全集》。做文献整理的，本不擅长画面构造。文化局和街道的主事人，请到上海最后一代连环画家徐亦君、桑麟康等，也请我们来出主意，提意见。创作者们埋头苦干，精益求精，编写了剧本以后，精心构思，反复修改，品味老上海的场景和神韵，把徐光启和马相伯，还有徐家汇的种种，一一画出来，活灵活现。有一幅画面，话说1911年飞机刚刚发明，法国冒险家环龙（Vallon）试飞到上海，出了故障，土山湾的工艺师帮他修复。初稿画了一架老旧飞机，是螺旋桨式的。会诊时一眼发觉，应该是双翼式的。调整之后，一下子就对头了。诸如此类的修改，不计其数，连环画因此就有了“古早味”。

　　作为《徐光启全集》和《马相伯集》的编者，我感谢这套连环画的画家、编者和编辑。他们把书中枯燥的文字，变成了生动的画面。徐光启、马相伯，还有徐家汇、土山湾就活过来了，走到了我们中间。字里行间的抽象场景，一一跃入画框，成了掌上珍玩，何不是件雅事？《三国志》是正史，《三国演义》是说书，《画说三国》就是连环画、小人书，“文化文化”，就是这样一步推一步，文字煮，文火炖，慢慢“化”出来的。只要创作认真，想象合理，发挥得当，学者的文字，变成了“小人书”，没有什么掉价的，反而是感激不尽的。感谢画家和创作者们努力，为徐汇区民、上海市民延续城市文化文脉，也保存了一份连环画遗产。

　　最后要说的是，单单徐家汇一家，救不了“连环画”这个画种。如今数字化的电玩时代，连环画不可能卷土重来，匹敌游戏机房，再次普及成“小人书”。但是，正因为如此“过时”、“老旧”，今天的连环画倒是可以登堂入室，成为某种“经典”艺术，为有品位、能欣赏的高雅人士的珍藏。“小人书”，这个诞生于上海，为好几代上海人，也为多多少少中国人所酷爱的艺术种类，还要生存下去。这，要靠大家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