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中药的好感,是从小在饮食中培养起来的。家里炖牛肉的当归,党参桂圆汤,卤肉的调味包,我都觉得香,甘草片和杭菊泡的茶味道也不错。有一次胃不舒服,父亲开的药在炉子上咕嘟咕嘟冒出苦味,心想这回一定苦死了,不料药快熬好的时候,父亲却取出一个褐色的陶罐,用筷子挑出一团麦芽糖和进汤药里,金色的麦芽糖从筷尖缓缓下坠,我在一旁看呆了。后来离开家,吃到有中药味的东西还是觉得亲切。某天和同事在长乐路上的一个小店吃中饭,两个人不约而同叫了四物汤,后来才知道她母亲也是医生。那样颜色深沉的一罐汤,喝不惯的人也许会眉头一皱:“这是喝汤还是喝药?”我们却觉得甘香。前年哥哥来上海,带来一盒茶饼,一看生产日期居然是九二年的。从前的大暑天,一味茶饼是断断不可缺的,一小块茶饼搁在大搪瓷杯里用沸水冲,一家人可以喝上一天,即便在大太阳底下跑多了也不会中暑。
中药于我是温婉体恤的故人,西药则犀利得多。朋友的妻子患了忧郁症,定期服用镇静剂,他说平时孩子在饭桌上打翻一杯水妻子必定发怒,如果恰好服过药,则只是淡淡拿块抹布擦干净。当然镇静药只能缓解一时的情绪,不能治本。都说火爆脾气要靠修行来消解,但苦修看来远不及药丸来得立竿见影,两颗药丸下去立刻心平气和。于是我常想人们是否过高地估计了修养心志?有些问题是可以依靠科学来解决的。朋友的朋友,计划去某个海滨度假胜地,掐指一算正值生理期,有人给她出主意让她服用药物来推迟,海滨倒是去成了,那段时间她的心情却莫名其妙地灰暗了。可能是激素变化的关系,本来乐观地想着前程锦绣的她,突然发现好日子不多了。众人听说这事,纷纷调侃她说:“好嘛,一盒药让你认清了人生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