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莼社中坚
俞亚声的话是真的。上海书局出版的印刷品《富春山居图》,唐云就临摹了好几年。绘画是一门实践性很强的学问,老是嘴上谈画是不行的,必须纸上谈画。唐云画山水,俞亚声画花卉。唐云有时也客串一下,和俞亚声合作一幅花卉,或是俞亚声画花卉,唐云补景。
唐云和俞亚声谈恋爱的消息,终于传到他父亲唐景潮的耳朵里。这位唐菩萨本来以为儿子已经订婚,和别的女孩子在一起玩玩也未尝不可,就眼开眼闭地并不过问。后来这个消息又传到钱庄老板大小姐的耳朵里,这位大小姐就派媒人找到唐家,一方面兴师问罪,一方面要选择吉日良辰和唐云完婚。这样唐景潮就无法再眼开眼闭地装糊涂了。“那边提出成亲的事,你是怎样打算的?”唐景潮比较婉转地问唐云,他以为唐云会很爽快地答应的。“我又没有钱可管,娶钱庄的女儿干什么?”唐云有些阴阳怪气。“怎么,你想把这门亲事回掉?”唐景潮有些不乐。“你不就是要我结婚吗,我给你娶个媳妇就是了。”唐云说。“放肆,除了钱庄那边的,娶任何人家的闺女都不准进门。”唐景潮有些发火了。“不进门就不进门!”唐云顶撞父亲。父亲一个耳光扇了过去,把唐云打了一个踉跄。这一记耳光并没有把钱庄大小姐打进门,也没有阻隔唐云和俞亚声的绵绵情愫,他们继续唱着恋爱进行曲。
古人讲过这样的话:“人无癖不可与之交,以其无真情也。”在唐云的生活中,放在首位的当然还是画画,此性不改,此情难移。正因为他对绘画爱好至深,所以他参加西泠印社总有些难以满足之感。西泠印社毕竟是治印、研究金石为主的团体。在西泠印社诸多名家的影响下,唐云虽然偶尔也治印,那只不过是玩玩而已。所以他想组织一个纯粹研究书画的团体。当时唐云羽毛尚稚嫩,不可能登高一呼,就有人跟着他跑,这已经不是画《千家诗》插图的年龄了。当时的西泠印社社长是丁辅之,他比唐云年长了许多,又在社长之位,当然不会不要这个位子去和唐云搞什么新的艺术团体。西泠印社的老将姜丹书是美术教育家,德高望重,很能得到艺术界的拥护,又是唐云父亲的老朋友;潘天寿虽然也比唐云年长几岁,毕竟比较接近,共同语言多一些,在艺术上,潘天寿正新作连幅,在画坛名噪一时。唐云心想,要能有这两个人举起帅旗,肯定会有不少人跟着干的。唐云和姜丹书、潘天寿一说,两人欣然允诺。一天,他们在西泠印社旁边的柳浪闻莺,泡上几杯龙井茶,讨论这个艺术团体的名称。有的提出叫西湖书画研究会,有的提出叫孤山书画社,还有的提西子画坛,唐云都认为不好。他说:“这些名字都太露了,要有一个藏而不露的名字。”这时正是杨柳吐绿、桃花盛放的时刻,西湖水边的莼菜也在抽出一丝碧绿的嫩茎。唐云突然灵感一动,诗意勃发,说:“莼社怎样?”“好,这名字有双重意义,吴带当风的吴道子,就创造了莼菜条的线条。”潘天寿拍手叫好,立刻领会莼社的意蕴。“既有西湖的特色,又有绘画的特色。”姜丹书也表示赞成。
莼社虽然是书画艺术团体,但他们是以酒会友,谈诗论画。他们每聚必饮,有的人也是每饮必醉的。唐云就是一位善饮而常醉的人。每醉又都是莼社成员来楚生送他回家。直到四十年之后,唐云题来楚生的画,还带着浓重的怀旧情思写道:“画笔对君难出手,酒兵输我破重围。侵寻四十年前事,醉卧西泠夜送归。莼社画人皆豪于饮,而楚生不胜杯酌,每为所困。”
莼社是每星期聚会一次,每次聚会每人出大洋两元,自己吃自己的。因莼社的学术思想非常活跃,对书画界很有吸引力。莼社的成员除了姜丹书、潘天寿、唐云、来楚生外,高野侯、丁辅之、陈叔通、陈伏庐也都参加了进来。在一次艺术活动中,唐云画了一只乌龟爬到山顶上,在那里引颈张望,山下有一只兔子刚刚睡醒,正在往上攀登。他画的这幅龟兔赛跑,引得大家哈哈大笑,都说:“有意思,有意思。”唐云当场口占四句:“一龟登峰已造极,一兔要上攀不得,更因龟勤兔子懒,仰望高崖看颜色。”来楚生用隶书把这四句诗题写在画上。唐云看到来楚生的隶书写得活泼奔放,大刀阔斧,很有气度,打破了一般隶体书写的常规,很有自己的个性,在心中暗暗叫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