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顿时安静下来

　　曾几何时，周祥千受着万千乡民的公举拥戴；可是今日，他们打上门来，却是问罪来的！他们说眼见到手的太平日子，被你等妄自刺杀县令，给生生地毁了，如此的祸害大家，竟是什么道理？ 

　　本村乡亲皆都站在外围，冷眼觑着秀才老爷，一体的缄默。韩阿公急忙上前说道，昨夜刺杀县太爷，不干秀才老爷的事。许可是这却并没有能够影响人心焦灼以至咄咄逼人的情势，因为秀才去没有去刺杀县太爷，眼下已经不是要害关键。

　　周祥千不免有些心寒。不过，毕竟在此之前，他对前前后后的事情都已经好生想过，于是瞬时间也就把心绪放平了。稍待众人吵过，他开口说话，言简意赅：“在下本为抑平粮税，取消红白二封，致有乡里连起风波。此事如今已有结果，也就完了我的心愿。现时以我一人之身而解乡亲困扰，在下绝无退避之理。各位乡亲放心，我早已准备停当，现在就去城里投案。”

　　大家再又张口结舌面面相觑，好像有些吃惊。等到秀才老爷走过来，大家齐齐让出道来时，又一起感动起来。

　　又是成百上千之众，相随秀才，逶迤着往城里去。城中早已得到消息，四处街衢已鸣锣通报，说是大案首犯周祥千向官府投案自首来了，众人不必惊慌。

　　周祥千一路前簇后拥地到了考棚县衙，径入试院大堂，然后如僧人打坐般，盘腿坐于地上。这么一个旁若无人尔自尔我的坐法终有些奇怪，段光清遂特地将之记于《镜湖自撰年谱》笔记之中。

　　考棚试院的大门内外直到大堂，人群麇集，人声鼎沸，又前后左右围着一队一队虎视眈眈的营兵！段光清直觉得此时的情形十分的诡谲怪异。此刻的周祥千，又再成了他们心目之中的英雄。此时必得小心谨慎，方不致再激事变……段光清遂走到周祥千跟前，双手扶起周祥千说道：“大丈夫做事，一身承当。你今日来此，只为不牵累乡亲，无愧为磊落大丈夫矣！”随即他又对着围挤在四周的人群大声说道：“周祥千今日既来投案，所在村乡自应解除禁忌；若不是周祥千自来投案，你等的身家性命也终不得安宁，所以你等皆应感激周祥千一人！”段光清随即将周祥千请入后院的房舍休息。此时又有急报来说，城东那边又有了大动静。

　　张潮青昨夜从高处坠下，摔伤了脚，不能走动。他只是催促阿贵等人不要管他，赶紧依照事先谋划，出走奉化。阿贵见此情形，只让董亮、阿兴等人先去奉化，并又约好了碰头地点，说会即来会合，然后不由分说，背起张潮青到了船上。小船到岸再将大哥背到羊庙时，天已经亮了。张潮青再三说道，如此就可以了，要阿贵务必快走，如能引得太平军援军早日杀到宁波，一切就好了！

　　可是阿贵看见潮青大哥的脚踝肿了起来，怕是伤了筋骨，羊庙此处又没有留得吃喝，遂执意要先去买了药粮来，若得张潮青又急又气，却又无可奈何。

　　还未到中午时候，忽然左近村子的许多乡民气势汹汹地拥到羊庙，直嚷着张潮青、俞能贵出来！

　　张潮青拄着一根木棍走出来，神色镇定。他放眼看去，皆是葛衣破衫的贫苦乡民，他们正气咻咻地喝问，你们昨夜去城里杀人，我们现今就快成堕民了，你等自己说，怎么办法？

　　张潮青朗朗地说道：“各位乡亲，张潮青多有牵累。我今即去投案，冀望一切就此了结罢！”

　　聚集的人众顿时安静下来。

　　众人或沿着河岸，或也各自上船，相送张潮青前去。

　　等到俞能贵赶回来羊庙，里外已是空空荡荡。再急奔至河边，看见张潮青的船正在众人的伴送下，向城里行去。硬汉子俞能贵，此时竟流下了眼泪。

　　这天夜里，许多火把一路举到了石山弄。曾经凶悍抗官的四乡民众，此时反戈相向，要寻阿贵，寻那“俞大将军”。

　　九分率村中老少拦在了阿贵的家门口：“一人做事一人当！阿贵自去羊庙后，从未回到村里。事到如今，他若是回来，我便拿住他交与你们处置！不然，我九分由你们处置！”

　　听得九分这般说法，众人也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