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天下最好的地方是大学,大学最好的地方是图书馆。”
确实有理。一般而言,老老少少的读书人大多聚集在大学里,而读书人当中最厉害的都在图书馆——前辈们在书架上,后生们在书架下。何况,图书馆里没有点名的老师,没有掌握生杀大权的教务员、辅导员,想来任何人都没有被迫前往的道理。所以说,图书馆者,正可谓大学中之大学,乃是一等一的好地方也。
身边的同学当中,有许多是成天往图书馆跑的,乃至一切活动都在阅览室进行。每次路上碰见,听得他们说“去图书馆”,我便肃然起敬,顿生见贤思齐之心。然而说来惭愧,大学本科四年,“贤”是见得不少了,阅览室却只去过三次。只记得每次“思齐”起来,进了阅览室的门,却一定是没有座位的;而且偌大一个阅览室,独独是我没有座位。遂觉自己是多余的人,自尊心很受伤,有点“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的意思,从此便非但不去,还要摆出一副不屑去的模样来。
我就对人说:“我是习惯把书借出来细细读的。”于是常常跑去书库。然而每每刚进书库,便总是猛听得一声吆喝:“代书牌用起来!”或者是正找着书,忽闻雷霆乍惊,管理员大伯推了车过来,一面还是吆喝着:“代书牌用起来!”
除开这些,所谓“书库”者,正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库”,也就是储藏室。光线是昏暗的,为书库平添了几分神秘感。很多书不在书架上,一叠一叠堆在角落里,教人不禁遐想,不知那下面可藏着什么珍本。在书架上的书,大部分都和堆着的一样破旧不堪,正不知有多少读者翻阅过它们。不仅仅是翻阅,还划了许多线,一边或者还有许多随手写下的笔记。在昏暗的光线之下,歪歪扭扭的线跳着舞,好似远古陶器上的波浪纹;深深浅浅的笔迹难以辨识,像是损泐过度的摩崖题刻。
躲在它们间隙中的,则是智者们的文字。它们整整齐齐地码在泛黄的纸上,一点也不起眼,然而教人一读便神清气爽,再读则“不知肉味”。统一的分类法编号下面,也有“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旷世绝唱,也有“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穷途遗书,更有许多震耳欲聋的名字,精彩绝伦的言论。它们低调地散落在书架的角角落落,或者因为磨灭了书名乃至编号,被错归到了不相干的地方,从此再也无法按图索骥,像极了“万人如海一身藏”的隐士。
曾见一本失落了封面、又黄又脆的旧书,被随意地平放在一排书的顶上,抽出翻看,但见“大巧若拙”等句,乃知是《道德经》。诚乎其“大巧若拙”也!
马上又要毕业了,但还是不想离开大学,更不愿离开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