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鹰同志日前发表一篇文章,题为《难忘搬运组》,回忆“文革”初他被送到社内搬运组劳动的生活:每天干搬运大卷筒纸上卡车的重体力活,劳累的同时结识了许多工人师傅,感受了他们的正直与质朴。我感叹他曾经经历的这段生活,赞赏他对工人老师傅的友好情感,也钦佩他对往事的惊人记忆,尤其是对本来陌生的八九位师傅的姓名一个不忘,连谁午饭只带四个窝头都记得。40多年前的这段挨整时光,在他笔下竟成为颇含温馨的怀想。
我向来佩服我的老领导袁鹰的记忆力。许多古诗词,甚至古代名家的散文,他常脱口而出,流畅而准确。如《古文观止》中的有些篇章,他倒背如流。跟他交谈,常让你惊叹不已。他的一部长篇近著《风云侧记———我在人民日报副刊的岁月》,所记都是他经历的历史,大大小小的事件,政治的文化的,所涉的大小人物,著名的非著名的,他都记述得很清晰。
袁鹰不会用电脑,不依赖现成的搜索。他的过人之处,一是有丰富的实物积累,如书信笔记文件报刊和图书等,二是有大脑的惊人记忆,往日有心无心的存储。他的这些特长,有如人工智能。记忆乃人所特有,智能是人的智慧的成果。袁鹰搬家,那些实物挪动位置,依旧存在他记忆的大脑中。
记忆力好的人古今都有。汉代王充家贫无书,常游洛阳书摊读书,“辄能诵忆”。现代伟人周恩来,多少年前见过的人都能认得出来,并能叫出名字。大学者陈寅恪,老年双目失明,指导研究生查文献,常口授何书何章何节何页第几行,也是准确无误。
这些奇人伟人,其大脑的大小,想必与平凡之辈不同,记忆神经特别发达。现代科学知识显示,人的记忆是靠神经元对信息的传递和接收完成的,一个人脑大约有140亿个神经元。大脑中有三个部位与记忆有关,其中主管学习和记忆的是海马体。海马体比较发达的人,记忆力相对会比较强。存入海马体的信息如果一段时间没有被使用,就会自行被“删除”,也就是被忘掉。科学家认为,一个人大脑储存信息的容量,相当于十亿册书的内容。因而,我们大脑的记忆容量,其实都是无限的,它的网络系统,比英特网还要庞大得多,复杂得多。每个老年人的记忆潜力也都很大,至少有98%没有被发掘出来。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也只发掘到2%。我们人各不同的差别,只在于发掘能力的大小。
但与个人的努力密切相关,那是勿庸置疑的。袁鹰无疑是很努力的,他今年八十有八,著书已有四五十本,但至今仍笔耕不辍,长文短文时见报刊。他跟我说过,“多写写,脑子不易老化。”他与季羡林等大学者观点不谋而合,季先生说,多动脑,可加速脑细胞的新陈代谢,延缓衰老进程。
我现在记忆力衰退,其程度很是惊人。有一次给某友人打电话,拨完了电话号码,却忘了对方的名字,拿着话筒哼哈其词,待对方反过来叫我名字时,对话才开始。真是尴尬不堪!忘却的物事越来越多,丢三落四常有。不少熟人的名字,本来铭记于心的,到了嘴边竟说不出来。长篇作品读不下去,看完下部忘了上部。我不禁怀疑:我的神经元还有140亿吗?我的海马体是否已经不灵?